在东镇领,盛夏的夜晚,并不被称作黑夜,反而更像朝阳绽放出万丈光明之前的短暂昏暗,因此,东镇领的人们往往称呼夏夜为昏夜。随着昏夜降临,所有人的精神和肉体都似乎染上了一层灰色。
麻熊村位于角溪之畔,铁叶森林外围,全村只有一条沿着铁叶森林边缘的小路能通向外界。在昏夜中,铁叶森林里的铁叶梧桐越发黝黑,薄薄的林雾阻碍了视线,树枝树干间更加影影幢幢,也不知是风所晃动出的树影,还是难以名状的存在所留下的诡异残影。树叶摩擦的声音与各种生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耳语,如呜咽,令听者不禁毛骨悚然。
这样的昏夜,却正是梁振所渴求的昏夜。从他逃出来后的每一刻,他都在不自觉地大口呼吸着暑气尚未散尽的空气,在昏夜的灰色中如鱼得水,如痴如醉。
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杀!杀掉所有麻凶病的携带者!
他认识这座麻熊村,他认识这个麻凶病患者聚居之处,他认识这个鲁家阁周边地区的瘤子、脓疮。碧游洲禁止谋杀有灵存在,但麻凶病患已称不上人,他们乃是堕落之物、死亡傀儡。他们是凡俗世界所产生的垃圾——正如凡人会患病——总需要有人扮演医生的角色,将病灶铲除。
在他零碎的记忆中,他还勉强能想起来一个童年碎片,那是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麻凶病患。在炽热的阳光下,巨大的黑色斗篷从家门口飘过,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腥臭味。母亲告诉他,麻凶病患是地狱在人间的投影,他们早已死亡,他们的肉会逐渐腐烂,从骨头上剥落,双耳肿胀,眼球流血,只有等到所有的肉都剥落的时候,他们才会停止行动。
麻凶病患无法住在城市里,无法住在乡村中,他们憎恨人类,他们无法忍受人类健康的气息。梁振知道他们的结局,最终他们会成群结队,如向下的污水一般被健康的村庄、城镇排出,汇聚成越来越大的队伍,侵袭过无尽土地,带给人们无数厄运,然后在某个荒无人烟之处定居,等待死亡,例如麻熊村。
梁振准备好了,他要把麻熊村这座罪恶之村从东镇领中抹去。
首先,就从前面那个没命逃窜的病患开始。
梁振有十足的耐心,他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对于惩罚罪恶,他有自己的一套观点:若不能以愉快的心态消灭罪恶,便无法证明自己对罪恶的蔑视。
在前面逃跑的是一个麻熊村的麻凶病患,这些麻凶病患憎恨人类,畏惧人类,即使躲在这种偏僻之处也需要人站岗放哨。
但是一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是梁振的对手?
梁振在自己的脚上施放了便于移动的法术,双脚如弹簧一般将他从树枝枝头或草上弹出,抢先堵在病患的逃跑路上,逼迫对方拐向另一条路。
他不断出现在病患的面前,也趁此机会细细品味着这个病患的模样——爬满右脸的疤痕,浮肿苍白的面孔,鹰钩鼻,吊梢眉,三角眼……
他仔细盯着这张熟悉又恶心的面孔,一心二用,一边品味着这个碧游洲的脓疮在自己内心造成的反胃、愤怒,一边幻想着当割断他的喉咙时所能获得的愉悦——想象中的愉悦总是那么悠长。
他决定,当他品味够了这份愉悦后,他就会用自己的刀割断对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