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5日大年初一
除夕夜和春节如约而至。
我也按照惯例，从记事起十几年如一日，在姥姥、姥爷家守岁。
唯一不同的是悄无声息暴起又来势汹汹的冠状病毒，在城市之间传播。
哦，还有唯二不同，连感恩节都不放过的AJ和我，谁也不肯先开口道一句：新年快乐。
朋友圈里还挂着我偷来的小游戏，一张分辨率不高的图，白纸黑字：我想听你打电话来说“新年快乐”，然后挂掉。
想来AJ无视也正常，带女朋友回家见父母可是个谨慎活儿。
倒是我收到了许多新朋友的问候，不知道是什么奇特的风水，我在研究院认识的新朋友们，除了广东人，就是东北人。
昨天守岁时，方惟在手机那头绞尽脑汁地教我用粤语讲，“新年快乐，平平安安”。我学的乱七八糟，却还是忍不住跑到姥姥、姥爷面前炫耀。还跟着电视机手舞足蹈，表演一个月前才学会的正宗东莞味粤语版《野狼disco》。
想起去年AJ向我吐槽春晚，说佩服导演，每年都让他觉得是有史以来最难看的。
我听了连连摇头，酝酿了半天自己曾经做过八年舞台导演的辛酸情绪，才勉强摆正心里那杆秤批评他道：“央视已经在很努力的配合各个年龄段人的喜好，今年就挺好看的呀。”
“况且，你看四个小时的春晚，别人估计要准备好几个月。还不能回家过年，挖空心思逗你开心。你要领情。”
AJ听完点点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我：“你办的迎新晚会，我从头到尾都认真看完了”。
我那时觉得这话没法儿接，细品还有点不好意思，便扭头不再看他。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
大姨含着笑的声音从厨房瓶瓶罐罐的碰撞声中传来，这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莞尔在研究院做毕业设计的题目是什么？”莞尔是我的小名，我小时候自己起的，玩儿的谐音。
我的目光仍然飘忽在远处的窗花上，心不在焉地问：“嗯？”
妈妈扬手一拍我肩膀：“你大姨问你，你现在学什么？”
“哦，哦。专业换到了机器学习方向，毕设是给AFM，原子力显微镜扫描出的图像降噪。”
大姨看起来很感兴趣，把捣蒜臼子往旁边站着的姨夫手里一塞。边在围裙上擦手边走向我：“来跟我具体讲讲你想怎么实现。”
妈妈觉得颇为无趣，嘟囔着“也就你大姨能跟你交流这些”起身去厨房接替主厨的位置。
大姨是XA市某军工厂造反导坦克的技术人员，她对我突然改了方向十分好奇，非要逼我说出个子丑寅卯。
我一看敷衍不过，只好全盘托出。
保研大名单确定前我问过AJ，可不可以读他的研究生。
他说：“你吓得我薯片都掉地上了。”
“你读，我也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带啊。”AJ叮铃咣铛说了一堆，要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Trust me，我去过S大，那里平台好，我希望自己的学生在好的平台变得优秀。”
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只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也并非真的想放弃S大，我只是实在遗憾，没能成为他真正的学生。与他朝夕相处三年，在论文里把他的名字挂在我旁边，在毕业临别时看他舍不得我却怪荷花怎么又开了。
那一天是2019年6月4日，我在微博里写：我希望有人能欣赏他全部的能力，尊敬他，爱戴他。像我一样，比我更甚，连同我那一份。
材料加工是读不成了，AJ心狠手辣，堵死了这扇窗户甚至炸掉了外面的路。
不过在研究院选毕业设计的时候，他又按着我的手，推开了另一扇门。
AJ在说起专业领域时，总显得笃定而野心勃勃：“你以后要回来，最好选机器人、控制、智能制造这几个方向。3D打印就不要选了，虽然我知道NTU有一栋楼里全是3D打印的设备，但我个人很看不上。”
“这几个项目里，机器学习不错，虽然和本科三年学的关系不大，女生我一般也不建议选。”
“但是Gin，你还很年轻，20岁该去尝试不同的领域，发掘更多的可能性，材料领域所需的训练你这三年已经足够了。涉及材料的知识可以现学，但这方面不行，我怕你错过接触这个领域最好的时间。”
隔着微信界面，我想象不出AJ说这些话的样子。
我知道，我心底有这样那样的声音，他总能准确地帮我说出我真正的激情所在，让我正视自己的野心与追求。
只是一直以来他心中，别的小姑娘都是水做的，Gin是铁打的------大四更改研究方向，有五门全英文专业课的同时零基础从头学起。
我为此又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与汗水。
不过看起来大姨好像很满意这个故事，听得有滋有味。
她拍打着我的脊梁骨连连感叹“少年英雄出我辈”，又发表了诸如“理当奋不顾身”、“想我当年在戈壁滩上做实验”云云的一大套说辞，才终于放了我。
我从桌上顺手抓了个橙子，躲到角落的沙发里又开始盯着窗户发呆，这次倒是没人打断我。
初见时，他为我更好的前途劝我去新加坡，最后却因此我们不得不分开。
我和他分享我每有所进时的心路历程和感悟，初衷是让我们更相爱、契合。最后却更坚定他要放开我的手。
命运真是神奇，他替我做了所有的选择，我们之间的关系、所选的专业、将来回来的路。
回来，没有回来了。
是谁说：“对待生命不妨大胆一点，因为终将失去它”。我大胆过，后来选择放弃。
又是谁说：“别人都以为你死于一场绝望，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被不断闪现的希望，及紧随其后到来的巨大失望，之间的往复交替给消耗而死”。
我们都选择了各自的幸福，这爱不如忘了吧。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我把这些都写下来，才知道。
原来我和他的这点回忆，凑不够一本3万字书。
终于也都没有了。
【第一卷完】
后记：
Ja，也许你听过洛希极限，两个天体互相以引力牵制，保持平稳运行的最短距离。再靠近一点，质量大的天体其引力产生的牵扯力、潮汐力会拉碎质量小的天体，致使解体。碎片会高速冲向大天体，坠落在它上面。所以永不靠近，是最好的保护。
可我到底对你心软。
如果有天我真的回去了，回学院当老师。不为别的，我是回去跟我青春时最爱的男人并肩作战。去回复他说：我们一起努力。
如果有相同的理想和奋斗方向，真好。
否则我们即算不得爱侣，也走不过这一生。
然而我们都知道，有些如果是小概率事件。
星河滚烫，你是人生妄想与理想。
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