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封锁了整个采石场，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间，南京城里传遍了风言风语。在这个年代，工人在工厂意外死亡的事例比比皆是，人们议论的焦点不是结果，而是起因。
“工人们不敢去再用炸药了。”蒋老爷坐在赵宅花园里对赵老太说着。
“想必这件事在工人们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吧。”赵老太看着面前的枯黄丁香花。“不过方主任封锁采石场用意在哪？”
“他就是担心这件事情传到工人们的耳朵里，以后没有人敢去用炸药了。而洋人的采石场可好不在乎，因为他们没有出过这种意外。”
“我怀疑八成是卖我们的炸药有问题。”
“差不多吧。”
“工厂还在运转吗？”赵老太看了看喷泉旁边的赵博和蒋琬茹，二人正在聊着什么。
“日本人已经拿下了上海，转眼间南京也不安全了，如果真的按方主任所说，我可能会去参军了。”赵博对蒋琬茹说着。
“可你觉得眼下家里离得开你吗？”
“没事啊，二哥二嫂他们现在管理着采石场，其他的像染坊当铺都在正常运转呢，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没什么关系。”
“不，我说错了，我重说一遍。你觉得你离得开家吗？”蒋琬茹说。
“我当然离得开，过几天我就成年了，就符合参军的标准了。”赵博抬头看了看高耸的云端“其实比我还小的人都去当兵了。”
“有件事情我没和你说，二嫂她对我有挺大的偏见。她想赶我走。”
“没有那么严重，二嫂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会真赶你走的。再说了，她也不姓赵，有什么权力赶你走，你是我未婚妻，全家上下只有妈才有这个权力决定别人的去留。”
赵博把手放在蒋琬茹的肩上，替她揉了揉肩膀。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正好现在二哥二嫂去经营生意，你就在家里歇几天吧，妈也不会说什么。”
蒋琬茹看着赵博像她这个女人一样细腻的手。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温柔的一天。”
“我还可以更温柔呢。”赵博接着说：“天气凉了，进屋去吧。这事我就当作你同意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成为绅士了呢，原来是为了征求我的同意在这装的啊。”
“没办法，妈说的，你不同意，妈就不同意。你同意，妈就同意。”赵博又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哪有一个母亲会同意自己的儿子去前线白白送命的啊。”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都听了一万遍了。”赵博丝毫没有注意到母亲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你出生以前。”赵老太压低着声音。“我见过无数的战争，我也见过无数的孩子们告诉他们的父母，‘我一定要去参军，你们这帮可怜的老头子老太婆休想阻拦我’。可你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
赵博盯着她母亲通红的双眼，一言不发。
“结果是他们的父母们在他们孩子的空坟前面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是空坟，因为找不到尸体，可怜的孩子被大炮和子弹打成了碎片。”赵老太颤抖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我已经为国家贡献了两个孩子了，我不希望我这第三个孩子也······”她忽然顿住。
“孩子，你不能只考虑你自己，你也要想想其他人。”蒋老爷慈父一样地说。“你的血脉和许多人相连。”
“你想过没有，你大哥二哥和你都去参军了。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将来都为国捐躯，谁来给你们的母亲养老，谁来照顾你们的妻子孩子。”
仆人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示意有电话打来。
采石场的工人们正在大罢工，他们就在办公室门口静坐。愤怒的工人们看着蒋老爷和众人小跑过来。
领头的一个工人走过来对蒋老爷说：“蒋老爷，我们尊敬你。所以这件事我们不怪你们蒋家，我们怪赵家。”
“你们动手打了赵家的二少爷？”
“因为他们赵家不拿我们当人看待。”
“请各位冷静冷静，我也是刚刚赶来，电话里面也没说清楚，各位稍安勿躁，我进去问问怎么回事。”
这时赵家的二少奶奶推开办公室的门哭着走出来。
“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她大哭着：“我只求你们救救我们家赵括吧，他头血流不止。”
蒋老爷看向屋理，赵括正靠在墙上，脸上都是血。
“先救人要紧。”
见到领头的工人点头后，蒋老爷示意和他一同来的那几个赵家的家臣把赵括背起，向停车场跑去。
赵博见状说：“我去陪我二哥。”话说完接着他就护着赵括跑向外面。
二少奶奶没有陪赵括出去，而是冲着蒋琬茹“扑通”跪下接着嚎啕大哭。
“我知道错了，小茹，你原谅我吧。”
蒋琬茹和蒋老爷都是一愣。
“我太嫉妒你在老太太眼里的地位了，于是我就联系了基顿先生，他给我的出的各种主意。出事的那个消息也是我透露的，炸药被换成残次品也是我干的，还有激怒这帮工人让他们罢工也是我干的，我只求你原谅我！”
“我没想到工人们会动起手来，结果把我们家赵括给打伤了，我只求他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蒋琬茹心里叹了口气：“二嫂你先起来吧，你还有身孕。”她把二少奶奶扶起来。
蒋老爷问工人们：“经理去哪里了？”
领头的工人回答：“今天上午，被二少奶奶给开除了。”
蒋老爷看了一口二少奶奶，叹了一口气。原来最近这半个月生意这么不顺利都是祸起萧墙。洋人借题发挥。
“以后可千万别赌气了，你们赌气，损失的是整个家族。”蒋老爷对二少奶奶说。
二少奶奶还在抽泣着，却连忙点头说是。
“工人朋友们，我们赵家和蒋家，对不住你们”蒋老爷深深身体弯成90°鞠下躬。“你们今天不原谅我们，我这头就不抬了。”
“我们也是。”
蒋琬茹也随着父亲鞠躬，二少奶奶见状也随后鞠躬。
领头的工人说着：“我们大伙都是给赵家卖命的几十年的老工人了，说实在的我们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是你们不能拿咱们不当人看。炸药有问题，非得逼着我们去送命吗？”
后面的工人大喊：“不能再有工人去送命！”
二少奶奶在连忙说：“以后我再也不插手生意了，都是我错了。”
“行了，你们都抬起头吧。归根结底，我们也是赵家的一份子，你们必须得拿我们当自己人。”
“我蒋工谈代表蒋家和赵家在这里发誓，以后你们工人的事情，就是我们两家的事情。”
“大家都回家吧，我们换不到好炸药，就绝不开工，不拿你们的生命开玩笑。”
众工人们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开始走出采石场。
“二嫂，快去医院陪二哥吧。”蒋琬茹说。“我们俩以后团结一点，别再你争我斗了，叫外人占了好处。”
“是是是，我知道了，那我去医院了？”
蒋老爷说：“你们也没有司机。走吧，我开车带你们过去，采石场就停产几天吧。最后我们和洋人还是闹得两败俱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