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云深就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一行人叽叽喳喳挤在院外,手里端着金盆、花露、熏香、灯烛…
连祭祖的宝鸭香炉都搬来了。
好大阵仗。
“你们这是?”
“公子,俺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马夫嫪季被众人簇拥在最前面,进退不得。
一番说辞后,倒让他低下头,羞红脸。
“你来伺候?”
云深走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
对于马夫嫪季,云深是有印象的。
嗓门大,饭量好,身体壮,典型的公鸭嗓男高音。
虽然业务能力差,但声线独特,有记忆点,才被云深特意以“临时工”的名义留下。
毕竟要在修真界做生意,谁家不得养俩会喊麦的托?
不过在下人看来,嫪季能得公子青睐,另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
哔哔哔——
云深倒没察觉下人们的小心思,只是感到有些可悲。
连嫪季这样豪迈的七尺男儿,见识到雕栏画栋,水榭歌台…
被世家气派折煞过后,都懂了规矩,说话都失去底气,低声下气、唯唯诺诺。
这世间汉子倒是有几个能在富贵权势面前,铁骨铮铮,百折不弯呢?
“大声点!”
“公子,俺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再大声点,自信点!”
“公子,俺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这一声惊天动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惊走一院鸟雀。
鸟雀四散而飞,卷起一阵阵烈暴风。
就连后三院阁楼里的美姬也感受到床震,纷纷下炕。
美姬站在阁楼里,贴着花黄,推开雕栏小窗,四处张望。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
…
云深很欣慰。
他帮一个男儿找回了自信。
美姬们像受到了极大的欢欣鼓舞,干脆利索,很快就将一池汤泉烧好。
撒好香瓣、点上芝兰花露。
美姬们裹着近似透明的菱纱,立在两旁,瞪大眼睛,静候公子入浴。
公子眯着眼睛,暗咒一句:不正经!
将下人、美姬全都驱之别院。
如此汤浴,当然只能供他一人独享。
“嫪季,把香烛点上,你也出去吧。”
“好的,公子。”
寝宫内,燃起九排香烛,共计八十一盏。
烛光粲焕,灯影摇曳。
三足香炉吞吐着火舌,生成缥缈烟雾。
烧香经久不息,回味悠长,弥散整座屋室。
云深躺在汤泉池里,满脸享受,时不时还要伸出手...
<( ̄︶ ̄)/
捏住身旁的小黄鸭。
嘎嘎嘎。
焚香沐浴过后。
云深换上新衣,束发盘簪,便跟随大兄前去拜见家主。
现任云家家主,乃云嘉道君,当得上一句世间传奇。
在九天修真界,只有半步元婴的修士,可称得上道君。九天修真界道君也只有十一位,云家可称得上道君也只有云嘉老祖一人。其他三位老祖,金丹境修为,姑且只能称作真人。
云嘉老祖,半步元婴修为,如今已过四百岁高寿。
云嘉老祖不仅是云家至高战力,更是云州仅存的一位一品炼丹师。其炼丹术放眼天下,也能跻身前三之列。
云嘉老祖精通药理,喜好药植,这是公开的秘密。
云嘉内城寸土寸金,很大程度是因为云嘉老祖作为家主,不懂经济,开垦药园无度,引发圈地运动造成的。
云深得以重返修真界,全赖云嘉老祖一封书信。
不然让他在蓝星再蹉跎几年,经络阻塞,失了先天之气,彻底绝了修仙之路。他也很难永葆对云家的忠诚。
因此对于这位长辈,云深是充满感激的。
不为投其所好,只为表示感谢,云深返乡,携带大量蓝星植物标本。
在不违反蓝星规定的前提下,云深打包了蓝星医学、生物学一切公开的科学著作。尤其是涉及植物学、药理学方面,可供查阅的智库学术文献,无论是论文、报告,还是权威出版物,哪怕是考研资料,也至少要存成格式文件拷贝进硬盘统统带走。
全当孝敬他老人家。
是孝敬!
云鼎、云深二人骑着两只高头仙鹤,来到一处地洞。
地窟深不见底,有阴风不时窜出,令云深心生怯意。
云鼎微微一笑,说道:“深弟,就这个洞,你进去吧。”
“大兄,你呢?”云深忐忑道。
云鼎摊手:“老祖不待见我。”
说罢,还拉着他家胖头,往后退去一步。
“大鹅?”
大鹅把头塞进脖子里,竟睡着了。
“那我一个人下去了。”
“嗯。”
“我真下去了。”
“嗯。”
“可是…”
“下去吧你!”
嘭!!!
“啊啊啊…”
云嘉老祖平日住在药园。只是近日要开炉炼制一炉筑基丹,需要借助地心火,所以吃住在洞穴里。
地下洞穴是人工打通的。
这里最接近云州地下的一道极品灵脉,灵气充沛,适宜修士吐纳运气。
但云深还未引气入体,以他凡人之躯,根本无法体会极品灵脉的妙用。
地下隧道里,云深沿着一条瑶琨小道,扶着墙壁缓缓前行。
洞穴四周石壁悬结着各色钟乳,似钻石泛着微光。
石柱上凝结水珠,洁白光莹,清晰可见。
岩石缝隙,不时冒出几株杂草,殊形怪状不便说,生命力实在旺盛。
洞穴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广场。
作为地下中枢,广场四通八达。云家向四面挖凿了无数石洞,除了老祖和监工,根本无人知晓各石洞通往何处。
“云深公子,这边请。”
黑暗广场,一个黑衣男子举着烛火,在前面领路。
乌青色烛火泛着微光。
云深走在身后。
他注意到男子身穿黑袍,肩上绣着一朵血色祥云,是二十八矿监之一。
矿洞监工也都是云家子,不过灵根资质不佳,何况还是庶出。
对于这些人卑势微的云家子而言,矿监算得上是体制内最好的工作。
推开石门。
用根须和藤蔓编织成的花环。
老祖倚靠在花环藤椅上,把玩着手中一缕地心之火。
见云深进来。
云嘉老祖颔首一笑,一个蔓团落在云深脚下。
蔓团似蒲团,取鹤莓枝蔓编织成坐垫,因而得名。
鹤蔓乃云州特有的灵植。
植株矮小,枝蔓长有倒刺,有活血化瘀之效。
云家曾有药师深受启发,取其枝蔓,炼制藤鞭法器,开创放血疗法。
鹤蔓果实更是珍贵,殷红似血,乃活血丹三味主药之一。
云深不敢造次,乖乖盘腿坐下。
鹤蔓枝蔓上的倒刺扎进皮肉,云深感到一阵酸爽。
“深儿都这么大了。”
云深缩着脑袋,闷闷道:“深儿再大,也还是老祖眼中的宝宝。”
老祖哈哈一笑。
一枚镌刻着无数铭文的漆黑扳指从一道书柜暗格中飞出。
老祖大手一挥,原本坚硬无比的扳指,顿时蒸发,化作一潭铁水。
提笔在空中写下“吾、家、深、宝”四个金光铸字。
老祖再次施法,真气聚于空,切割、压缩,扳指重新浇灌而成。
“这枚扳指是你的。”
云深接过储物戒,看到外壁铸字,感动得语无伦次。
“老祖…”
“有什么问题?”
云深腼腆一笑:“改动一字可好?”
“如何改?”
“不如将宝字改成一个好字。”
“吾、家、深、好?”
老祖抚须。
“倒也不错…”
老祖笑眯眯,重新铭刻了扳指。
云深心满意足,将扳指戴在手上。
…
半个时辰后
云深抄起一把鹤莓干,塞进嘴里。
感到一阵口渴,也不生分,径直端起老祖的宝贝紫砂壶,给自己倒茶。
“老祖您是说,云州派遣仪仗去接应我,但在中州境内被仙盟借机扣下。然后云清老祖为了给我讨说法,也已动身前往中神州?”
“然。”
“送我回云家的车队就是一支临时凑数的普通商队。就连云鬓采桑,也是云清老祖虎口夺食,让初云国国主推迟公主出嫁,将马车赠予我?”
“然。”
云深大松一口气。
云家未能与蓝星会晤建交,让他一度以为云家出了什么变故,甚至他早已作最坏打算,自家老祖倒了台,自己受到牵连。
结果原来是有人搅屎,破坏了和谈的大好局面。
得知云清老祖,也就是他的九世祖爷爷健在,他心情大好。
他的九世祖爷爷,云清老祖,乃云家二长老,执掌武殿、功法阁,管理云州驿运。
放前世,那就是一人身兼数职:军统、教育部长、交通部长。
在云家的权势,仅次于家主和大长老云颐真人。
老祖健在,他最不济也能混吃等死,当个纨绔。
云嘉道君静静坐着,倾听云深汇报在蓝星的种种见闻,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等他交代得差不多,云嘉道君开口道:“我九天虽与蓝星停战,但关系总归不是十分友好。你看他姬家拦下我云家的仙家仪仗,意欲何为?”
姬家乃九天修真世家之首,气运昌盛,已传承九千年,况与姜家结成攻守同盟,盘踞九天圣地——中神州,连仙盟都奈不何。
“老祖,姬家可能觉得,此时和谈不妥。”
“哼,你信吗?”
云深不语,低下了头。
“我看是他姬家觉得,我云州云家作为修复两界关系的主使,还不够格!”
老祖面沉如水,愤怒却不言而喻。
能登上家主之主,云嘉老祖可不止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毕竟能坐享一州之主二百余年,将云海宗拿捏得恰到好处,云嘉老祖靠的不是一手炼丹术,广施善缘,凭借的可是实打实的政治手腕。
云深无法揣测老祖用意,只能勉强附和二句。
可等他添油加醋,表演一出单口相声,把他在蓝星如何辛苦,和谈局面如何来之不易,编成故事,讲成段子,娓娓道来…
云嘉老祖彻底怒了。
这能忍吗?
姬家都欺负上门了。
再忍下去,云家脸都不要!
不由起身。
离开根须和藤蔓编织成的花环。
云嘉老祖厉声怒斥道:“既然姬家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也不必给他面子。”
云深心中咯噔一下。
他不会成为第三次修真界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吧?
蓝颜祸水?
于是小心翼翼问道:“老祖,您意思是?”
云嘉老祖长袖一挥,收起一堆闪闪发光的磁盘和光碟。
“云深,领着你带来的蓝星人好好干。”
“我意已决。”
“咱们云州,即日起脱离仙盟调令,解除对蓝星的全面封锁。择日,对外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