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随着钟鼓楼的钟声响起,郡城的宵禁刚刚结束,东边瓮城的城门正在徐徐推开,清晨的日光渐渐照射进城门洞内。
一队边军士卒分成两拨列在城门旁,半数着甲,组织起进出城门的人流秩序。
一位身穿天青色官袍的年轻城门吏手握一本册子,腰间挂着把四尺长的黑鞘剑,打着呵欠,倚着城门楼渐渐打起了瞌睡,这让一旁的几个甲士流露出不屑的眼色。
“上个城门监是个逢人便扒皮的,这回又换了个没睡醒的,虽然未入九品,但也是个官身,什么时候这么好拿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小声嘲笑道。
“少说两句,郡学里的弟子,据说应该是个修行者。”
“怕他作甚,咱们边军也不是没杀过修行者,再厉害的,几百人围上去也是个死。”那壮汉仍是嘴硬,但声音却变得小了不少。
此时入城的人还算是不少,负责检查的兵卒正一个个翻查进程旅人的行囊与路引。
路引分为四种,分别由县、郡、州朝廷四级所颁布。一般修行者可不持路引,自动拥有县、郡两级的权限。当然,除了洛秦以外,其他国家对此执行的并不严。
两辆往城里送青菜果蔬的驴车缓缓驶进城门,通过了兵卒的检查。驾车的车主每日负责向城中的几家酒肆与贵人的官邸送些果蔬,今日起的晚了些,排队没排在前面,心中生怕误了时辰,那几个掌柜要扣佣金的还好说,但惹了贵人不开心就糟了,于是挥起鞭子驱赶驴车。
正在此时,瓮城中原本是红漆但如今已经黯淡的包铜城门,如镜的铜皮突然被清晨的曦光映出了一丝不寻常的绚烂光斑。同时,倚靠在一侧城门楼小憩的年轻城门吏缓缓睁开了眼。
他头扭向一侧,眼睛盯着铜皮城门上映出的人影。
“此车,停!”城门吏攥住册子,喊住了往里驶进的马车。
“这位官人,我......”车主正要解释什么,但被这年轻官吏打断。
“快下车,有妖!”他对车主说道,同时抽出了腰间的四尺剑,剑身呈现涟漪般的金属花纹。
车主顿时一惊,回身看了看驴车,提心吊胆地问道:“门监莫不是说笑?这、这车上除了我与搬菜的力夫以外,没、没见什么妖怪啊?难道是我这、这老仆?”
车主惊疑不定地看着城门监。
年轻的吏员也不说话,将手中册子其中一页撕下,随手一扬,燃起一片飞灰而去。
飞灰落在驴车的货板上,众人朝此处看去,初时并无异常,但细细观察了片刻,突然原地浮现了一个幼童的身影。
那幼童扎了两个发髻,闭着眼依靠在驴车货板后一处瞌睡,天气不冷却穿了件有些发旧的云棉小袄,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玉琢冰清一般。若是说哪里不像人,那头顶上有小角似鹿,且头大的比例夸张了些。
“哗......”众人一惊,除了城门监外都纷纷退了几步。稍远的兵卒见了,愣了一愣后也靠上前来。
这可不是说笑的,人有修行得道,也有妖异邪怪。有獬豸(读谢至)这种协助官府办案的奇兽,也有四处为恶作怪的邪兽。
这幼童一般的妖怪既然能化为人形,说明品阶绝不低,只是不知道它品性善恶。
那城门监也不知这妖怪道行深浅,心想最好还是向郡府发出警示,最好郡府里意游境的修士能赶来。
也许是众人的动静颇大,惊扰了那小妖童的美梦。那妖童睁开惺忪的双眼打了个哈欠。等回过神来,看到身边不远处聚集了不少人,近处还站着个持剑的人类。
这小妖童倒是仿佛很惊讶被发现,似害羞一般用双手捂住了脸。但片刻又恍然大悟般,意识到了自己应该迅速离开,遂闭上双眼,向众人举起白嫩嫩的小手,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根花枝,握在手中。
事发突然,三四个披甲兵卒虽执刀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而那年轻官吏,见了小妖童举起了手,心有防备,便一剑提起,汇真元运于气海,凝于剑锋,一剑刺出。
剑意无形,直接穿透了小妖童,将他身后门洞的壁砖刺破,碎了一地的碎石,但小妖童却似幻影一般不收影响。
妖童突然睁开双眼,咧开小嘴嬉笑了一声,将手中花枝朝他们挥了一挥。
顿时无数枝蔓从城门洞内、两侧墙缝与壁砖的缝隙中生长出来,蔓延成花海,缠住众人。几个甲士挥动横刀,但很快被更多的枝蔓困住。
年轻的城门监迅速后退,一手持剑,一手将书册揣回怀中,换了剑鞘在手,互相敲击,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这是荆楚剑门一派常用的手段,利用真元,通过巧妙的发力方式敲击玄剑,产生的音色能够清心静气,能破除一般的幻象。
但不断的金属敲击声,并没有使眼前的景象消失,而身后的退路也被藤蔓所遮挡,遮住了阳光。
难道不是幻象?
他心中一凛,不再留手,使出荆楚秘剑中的一式“随山雨”。随着他身形一变,原本终日不见阳光的城门洞内,竟仿佛有细雨飘落。这一剑刺来,面前的一切都化为了山中烟雨。
烟雨中,凛冽的剑意充斥着整个城门洞,厚重的枪壁被刮开数十道剑痕,漫地全是割碎的残枝落花。
但可惜,这剑意仍然没能伤到那个小妖童,而周边的藤蔓反而生长的越发的迅速了。
城门内的空气中异常潮湿。一剑过后,牵星、山桂等等山花,已然盖住了他有些惊讶神情的脸庞。城门之中一片寂静,外侧也悄无声息。
数息过后,万象皆退,那些遮盖住城门的植被也消失不见。众人瘫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一动不动。
那小妖童看了看地上的众人,倒是很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脸,嘟了嘟嘴,他想了想,左右瞧了瞧还有没有人看到,将手中的花枝扔在地上,之后一蹦一跳离开瓮城,消失在不远处的街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