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看着她们们出去后，自己把手上的吊针拔了下来，吃力的下了床，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奶奶赶紧跑过来扶着他。“你，你这是干什么?”她带着哭声问。
“妈，你别，你别管我，你站，站，站过去，站爸的旁边去。”
奶奶不停地抹着眼泪，她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拿锥子戳了一下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气来，她刚走了两步就无力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爷爷赶紧跑过去将奶奶扶起，拉到了一旁。
爸爸的手剧烈的颤抖着，他扶着床沿慢慢的跪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咳嗽，一字一句的说到，“爸，妈，孩儿不孝，不能给你们养老送终了，让你们这么早便要承受丧子之痛，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有太多的不舍与不甘，但没办法，老天爷不允许我再多作逗留了，在我走之前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两件事。”
爷爷的眼圈红润了，将头扭向了一边:“你说”。
“我死后，我希望秀娟能改嫁，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我没有尽到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她还年轻，何苦跟着一起受累，这对她不公平。所以我希望在我离开以后你们能想尽办法让她离开这个家，什么办法都行，只要她能改嫁就好。虽然我知道这样一来，你们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但这是我欠她的，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爷爷将头转回来，泪水和鼻涕一起从他的脸上流下，他看着爸爸苍白的脸，点了点头，“嗯，我，我答应，第二件事呢？”
“婷婷正在读高三，朦朦也还很小，才小学六年级，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俩了，我希望她们都能继续读书，姜家村识字的人不多，几十年来都没有出过一个秀才，我希望她们都能考上大学，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走走，不读书的人是没有多大出息的，我只有这两个心愿，这样一来，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说完便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奶奶使劲的点着头，“你放心吧，我们一点会照顾好她们的，婷婷和朦朦都那么听话，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爸爸又磕了两个头，终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将地板染成了一片血红色。同时，爸爸那倔强的身影也向后面重重的倒了下去。
爷爷赶紧跑过来，将爸爸的头抱在怀里，朝着奶奶大声的喊道:“医生，快去叫医生，快去叫医生，快去啊，快。”
奶奶发了疯似的冲出病房，声音在在整个空荡荡的楼道里面回响着，“医生，我儿子晕倒了，医生，医生……”
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小朦朦和姜婷婷大声的拉着妈妈的手哭着，喊着。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这一夜是姜朦朦一家人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也是最难熬的一夜。
……
爸爸走了，他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带着他所有的遗憾与不甘走了。姜朦朦只觉得那时候天已经塌了，自己则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丝光亮，没有尽头。
她再也不会听到爸爸那如火车咆哮般的呼噜声了，再也吃不到爸爸做的醋溜土豆丝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奶奶也曾将这道菜做出来放在小餐桌上，可是那虽然也是醋溜土豆丝，却已不再是爸爸那熟悉的味道了。她也再也不能撒娇的拉着爸爸那宽大的手掌，问东问西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令人难以承受。
后来妈妈改嫁，去了武汉，与她们天各一方，再也没有回来看过她们。姜朦朦的心里对妈妈充满了恨意，爸爸曾经是那么的爱她，到死都为她着想，可她居然这么狠心，抛下了这个家，抛下了她和姐姐，抛下了这一切，她恨妈妈。她曾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过，现在，不是你不要我们，而是我们不要你，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恨你。后来她对妈妈这个词也变得特别的隐晦，每当爷爷和奶奶在饭桌上无意之间谈到妈妈，朦朦都会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跑到房间将自己反锁起来，老半天才出来。
而姐姐也因为这件事，高考分数落榜，原本学习成绩常常在班级前三名徘徊的她，居然连本科线都没有过，知道成绩分数的那一刻，她哭了，哭的那样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无论家里面的人怎么安慰她，都于事无补，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整整绝食了两天。从房间里面出来的时候，人都消瘦了好大一圈，脸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肉了，眼圈也已经凹陷了下去，身体又瘦又直，像根竹竿一样杵在那里。
她为了让爷爷奶奶少一点压力，也为了姜朦朦能够继续读书，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红着眼圈跟爷爷说，自己不想读书了，觉得读书没意思。又辛苦，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读书了。第二天她便坐上了火车，只身一人去了广东打工。
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四分五裂了，再也不会有以前那么幸福的欢声笑语了。一家人再也不能围在火坛边拉着家常白话了。
……
姜朦朦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湿乎乎的，她用手在脸上擦了擦，眼泪和鼻涕早已铺满了她那清秀的脸庞。她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悲伤的情绪，捂着枕头，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枕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姜朦朦哭着，哭着，居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天刚蒙蒙亮，奶奶就回到了家。姜朦朦也起的很早，她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奶奶和朦朦边吃早饭边说着昨天所发生事。
姜朦朦首先说了话。“那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没事吧?”
奶奶左手端着碗，右手用筷子夹起了一点肉放到了姜朦朦的碗里，慢慢悠悠的说到:“两个小家伙昨晚哭着嚷着要爸爸妈妈，一直到了半夜才睡下的，今天我起的很早，没有吵醒她们，你呢?一个人在家还习惯吧?”
姜朦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边吃着奶奶给自己夹的肉，边用筷子也在碗里夹起一块肉放奶奶的碗里。“奶奶你也吃。”看着奶奶吃下去才缓缓说道:“没事啊，我昨晚睡得挺好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呢。”
奶奶看着姜朦朦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你在说谎前，先拿镜子照一下自己的眼睛再说话，我孙女我还不了解吗？昨晚又害怕了是不是，你从小就怕黑，晚上一有风吹草动就害怕的要死，老实告诉我，你昨晚几点睡的?”
姜朦朦不好意思的用手挡住了熊猫眼，“其实也不是睡得那么晚了，好像是两点多睡的吧，我也不知道。”说完又往奶奶的碗里夹了一块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