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等他们将奶奶送到槐花街上的医院门口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了。
在这个时间点,乡里人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的话,早就已经顶不住一天的辛劳,进入甜美的梦乡了。
街上安静得出奇,有犬吠声不知是从哪个巷子里面传来,叫上几声以后,忽然就不叫了。整个世界都被黑夜笼罩着,静的让人心惊,让人害怕。
乡里的医院不像城里,有专门的门卫不分昼夜的轮流看守。农村的医院是没有门卫的,她们在门口喊了半天,值班的护士才被叫醒,打着哈欠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很快奶奶便被送进了急诊室,为了避免有人打扰医生为病人看诊,家属一律都被隔离在外面等候。姜朦朦他们也不例外,统统被拦在院子里等着消息。急的姜朦朦来回的在院子里转着圈,不停的为奶奶祈祷。
短短的三十分钟,似乎比一个世纪还长,终于,急诊室的门开了。
医生刚拿着化验单从门口出来。姜朦朦就迫不及待的迎上去问,“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
“你奶奶年老体弱,操劳过度,加之血压偏高,最近天气又比较炎热,所以她才会晕倒,不过还好,送来的比较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具体情况的话,还需住院观察几天,确认没有问题了才可以出院。”医生说。
“谢谢医生。”姜朦朦松了一口气。
“既然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了,这儿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手,那么,朦朦,我知道你今天已经奔波了一天了,到现在晚饭都还没有吃上,要不,你先回去吧,自己弄点吃的,再好好睡上一觉,放心吧,奶奶这里有我呢”。二爸转回头对姜朦朦说到。
“不,我要陪着奶奶,我是不会离开的,二爸你还说我,你们不也是累了一天了吗,白天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还帮着我找奶奶,你们先回去吧,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家里又只有弟弟妹妹两个人,我担心他们会害怕的。”姜朦朦表现出一脸的决然,眼神里还透着一股子坚毅。
二爸看着她,猛然间发现姜朦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蜕变为一个小大人了。她变得更成熟了,更稳重了,同时也更倔强了。
他知道劝不动她,只好答应了姜朦朦的要求。“好,那我明早过来换你。”说完,便带着二婶离开了。
姜朦朦望着天空,没有云,只有几颗孤孤单单的星星在努力的发着光,零零星星的分布着,小半的天空在夜色的照耀下,显现出一片深幽的白色。
她深深的向手心哈了一口气,转身就进了急诊室。
奶奶一共住了两天的院,这两天她们叔侄两个两班倒,白天由二爸在看护,晚上又换朦朦来照顾奶奶。
本来按照医生的建议是应该再留院观察几天的,但奶奶坚持要出院,她舍不得住院的那点钱。
姜朦朦的倔强就是源自奶奶,更何况姜还是老的辣,大家没有办法,只能帮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时间如流水般向前,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事情总是按部就班的发展着,出院以后,操劳一生的奶奶哪里能闲得住,她不停的做这做那,忙里忙外。姜朦朦此时却不乐意了,她把奶奶锁在房间里。
笑着对屋子里的奶奶说到“医生说了,你需要休息,不能过度操劳,您老放心吧,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吧,我能应付。”
奶奶自知犟不过孙女,只好先服了软。待姜朦朦背着大竹筐去地里干活后,她又不安分了。她把门往后一拉,手便轻轻松松的透过门缝,打开了房间的门。出来时,她还不忘用电视里面学到的台词说到:“小样儿,跟我斗,你还嫩了点,姜还是老的辣嘛。”照样该干啥干啥。
她可是家里的主心骨,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主力就应该永远冲在前面,谁家的顶梁柱可以啥都不干,躺在床上吃现成呢?反过来说,倘若躲在后面享福,啥都不干,那还叫主力吗?
晚上姜朦朦回到家,傻眼了。怎么就偏偏忘记没收奶奶的房门钥匙呢。
没有办法,以后每天去外面干活,只好带着奶奶一起去。只是有一样,那就是姜朦朦只许奶奶做一些轻巧的活,重的活则是由她自己包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它就像早晨草叶上的小水珠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滑落,你抓不住它,你也没必要下功夫去抓它,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怎么能抓住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它。不让它白白浪费。
十多天下来,姜朦朦已经彻底习惯了家里面的作息规律,她家的劳动力不足,所以她和奶奶每天早晨五点钟便起床了。而晚上要一直忙到九点多,才肯放下手中的工具乖乖回家。许多人都难以想象,或者说根本不敢想象,当他们还搂着自己的丈夫或者自己的妻子在床上打着呼噜,开始做数着大把钞票的美梦时。就有人已经开始起床劳作了。而到了晚上,当他们用盆里的热水泡完脚,舒服的斜靠在沙发上,用手中的遥控器不停的变换着自己喜欢的节目时,却还有人刚刚放下工具回家,为自己的晚餐而忙碌的准备着。
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在遭受着苦难,自己是最能吃苦的那一个,殊不知,在你看不见的角落,有人也在逆风行驶,而且,别人所顶着的风,远比你顶着的风要狂暴得多。
姜朦朦的身体正在随着繁重的体力劳动慢慢发生着变化,与刚回家时白皙的细皮嫩肉相比,她一点都不像一个正在上学的大学生。他的脸被太阳晒的黑黢黢的,活像一个刚从煤窑里面爬出来的小姑娘,夸张一点来讲,倘若现在将她放到黑夜里,人们除了看到她咧嘴笑时露出来的一口白牙外,恐怕再难看到她身体的其它部位。
她的手心被锄头磨起了一个个的水泡,姜朦朦曾在晚上休息时,用针把它们一个个挑开,从里面挤出来许多透明的脓水,疼的姜朦朦直叫娘。
留心观察的话,我们还会发现,姜朦朦的手臂上还多出了一条长长的伤疤,那是奶奶出院后的第三天,她和奶奶一起去地里干活时留下的,当时姜朦朦正扛着一袋苞谷走在地埂上,她一个不留神,被路上的藤蔓给绊倒了。她和那袋苞谷一起滚了下去。她家那块地的地埂很大,是个很陡的斜坡,恰巧姜朦朦摔倒的那个地方有个凸出来的岩石。她的手被锋利的岩石划破了一道口子。所幸伤口不深,但流了很多的血,姜朦朦急忙用衣袖盖住了伤口,笑着对奶奶说,奶奶,我没事。她不想让奶奶担心。
回家以后,伤口经过她自己简单的处理,止住了血,后面又结了痂。
她掩饰得极好,直到现在,奶奶都不知道姜朦朦受伤这回事。而她也为瞒过了奶奶而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