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洗手间后，乔天阳放开了夏沫的手腕，他把门合上，迅速脱下了外套，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水龙头旁。
“没水的，在你找到我之前，就已经停了。”夏沫说。
龙头开关被乔天阳转到了最大，但那管口却残忍得一滴水也不吐出来。他气愤地一把将外套甩到了洗漱台上。
门锁是怀了的，必然是关不紧的，浓烟便顺着缝张牙舞爪地卷地而来，夏沫用衣袖捂着嘴呛了几声，脸咳得通红。
期间，他们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一开口便会吸入大量的一氧化碳，而且空气中的氧气也越来越少，这时候说话，便相当于自杀。
夏沫看着乔天阳，看到他在四处观察，找着出路。
在死的最后关头，不知为什么，她之前所有的恐慌与紧张好像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像每年秋天看见南归的大雁那般平静。
人在将死之时，别人都会习惯地问他，你可还有什么遗憾？夏沫想，她一生有两个最大的遗憾，第一个遗憾是，现在她知道了当年父亲一案中的重要线索人物，可却没有时间了。第二个遗憾是，眼前的他。
“这儿！”乔天阳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高兴地看向夏沫，他的食指指向了一个将近4米高的窗口。从透明的玻璃往外看，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蓝天。
“这里只是二楼，就算跳下去，咳咳，最差的情况也好过被这场火掩埋。”
乔天阳说着看向了夏沫，那眼神里的内容太过纯粹，夏沫不用多思考就能看得懂，她的眼睛又慌乱地眨啊眨，手紧张得不知道该是捂着嘴，还是捂着鼻。
乔天阳看出了夏沫的疑虑，他用较快的语速说：“夏沫，你听着，咳咳，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你还要替夏老翻案，咳咳咳，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所以你必须活着。”说完，他马上捂住了口鼻。
“我，我，可是，你不能……”夏沫想说，让她一个人活着出去，而看着乔天阳葬身火海，她怎么能做得出。可是，她一开口，又说不下去了，因为乔天阳说的话句句敲落在她的心坎上，她心里抵抗着，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下头。
乔天阳捡起已经缺了口还歪斜了刀刃的菜刀，夏沫颤抖着手接过。
夏沫背对着站在了乔天阳身前，对方的气息那么浓，那么烈，比浓烟来得还要强，她闻着熟悉的气息，眼泪哗哗地如泉涌，不过乔天阳是不知道的，因为他看到的只是夏沫的头顶，娇小一个，头顶的秀发还乱得很。
“怕吗？”
夏沫不敢回答，因为怕一出声就泣不成声，怕对方看到自己的脆弱。她应该要坚强的，只有表现得坚强了，才能让对方放心、安心。
乔天阳蹲了下来，夏沫踩在了他的肩上，而后乔天阳抓紧了夏沫的脚踝，抓得十分紧、十分劳，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抓。他慢慢站起了身。
烟越来越浓，本该是呛得厉害的时候，但他俩都憋着，憋得脸通红，硬是一声也没有咳出来。他们知道，一旦没忍住咳了出来，平衡必将失去，夏沫定会摔下来，而火势已到了门前，容不了一丁点儿的时间浪费。
乔天阳站直腰身后，夏沫也扶着墙慢慢直起了身。
小小的四方窗口，玻璃近在眼前，土地近在眼前，蓝天也近在眼前，她举起手，刀背向着玻璃边缘，猛地敲去，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响在乔天阳的耳里，就是生的希望，可夏沫每敲一下，眼泪便掉得更多。
玻璃碎片飞到她的脸上，从脖子钻进衣服里，可她全然感受不到它，只知道哭，视线在眼泪的冲洗下，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啪”
一大块玻璃碎了。
“啪”
又是一声，菜刀被夏沫扔到了远处。
乔天阳攥起全身力气，往上一顶，一抛，夏沫像抛物线一般，跃出窗口，坠下楼房。
她抱紧了头，飞速下落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竟然是，到底是眼泪先落地，还是她？
乔天阳把夏沫甩出去后，用尽了全身的力，加上吸进了太多的有毒气体，身子便僵直地倒了下来。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夏沫这丫头还真是狠心啊。他问她“怕吗”，其实，他好希望她能回答一句，不管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他只想能最后一次听一听那声音——可那丫头，冷漠、平静得一声也不吭。
四处是警笛的声音响起。
夏沫脸上都是玻璃碎片划出来的血，身下也淌出来小小的血地，她想睁大眼睛看清那个窗口，但却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冲天的白烟，她的眼皮好重，无论怎么努力，怎么使劲，最终，那眼皮还是重重地瞌上了。
完全昏过去之前，她沾满了血和泪的嘴角张了张，呢喃吐出了两个字：“我……怕啊。”
怕，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见到他。
—
医院。手术灯亮了一个晚上，太阳光线从窗口透进来，打在走道的长椅上，照得乔天娇惨白的脸更白了，她的腰僵直得弯不了，手里紧紧地扣着一个盒子。
一个脚步急促的妇人跑了过来，在达到乔天娇身旁时，脚步猛地踉跄一下，还好伊丽及时扶住了她，“乔夫人。”伊丽一开口，声音就哽咽得不行。
乔夫人满眼血丝，全身上下都是刚下飞机的疲惫，那个在人前风光、高贵、大方、得体、高雅的人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年，脸上油腻，眼睑厚重，眼窝下沉，她在伊丽的搀扶下，才颤巍巍地坐在了乔天娇旁边。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乔夫人语音颤抖，眼睛看向乔天娇紧捏着的黑色的正方体盒子。
“啪”
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钻石的光闪到了乔天娇的眼，闪下了几行泪，她想起赶到医院时，警察带着同情而又近乎怜悯的眼光递给她这个盒子，说：“这是落在他身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