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三年八月,太阳还如莽荒的蛮牛,执拗地挥洒热量;雨水又紧跟着慌忙落下,然后被暑气蒸腾,缠绕在丰国每一处地方。然而丰国的百姓还未来得及等待时间褪去扰人的湿热,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便从宫中传出,狠狠地击打着丰国人刚刚安稳下来的心脏。丰国皇帝,一位年仅十九岁,刚刚从朝代更迭中脱身出来的年轻人,在一个阴雨的清晨,宣布对北方游牧民族开战。
此诏一出,天下哗然。无论是江南富庶地区的商贾,还是靠近北地的耕奴,无不为小皇帝的决定感到震惊。毕竟,在相比于元央大陆普通人百余年的寿命,十九岁的小皇帝无疑就像一个还没有长齐毛发的孩童。虽然新帝在三年前的政治斗争中展示出了非凡的手段和令人感到恐惧的力量,但是面对着这“并不怎么成熟”的圣旨,丰国从官员到百姓还是无不感到惶恐。打仗,是要死人的。无数来自关外的传说向丰国的百姓彰示着北方游牧民族的强大与可怕,无数年来的反复斗争也表明着丰国并非像之前宣传的那样在国力上远远超过北方游牧民族。然而,一道道从宫中传出的旨意还是有条不紊地被下达到各处,并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这太平了太久的国家。毕竟,只有那些实力早已超越了凡俗的修行人和朝中真正掌握机密的大臣才知道,这道旨意不光代表着丰帝自己的意志,站在更深处的是丰帝的师门——天渊。
天渊并不同于大陆上林立的其他门派,那里是元央大陆所有人类的禁地。自从上古时期《盟约》签订后,天渊便不再向世人开放。周围方圆几万里的浓雾以及浓雾中不可预料的危险,使得天渊从世人皆知的圣地变成了传说中号称万里天渊的生人禁地。然而纵然身影隐藏在了浓雾中,天渊依然是屹立在元央大陆所有人头上的大山。每隔几百年,会有自称天渊传人的人杰现身世间,在掀起世间风浪后销声匿迹,或者带出天渊旨意,变更天下格局。而丰国这一任的皇帝,便是天渊传人,这也是他年仅十九岁便能登上人间权力巅峰,傲视天下豪杰的最大保障。
除了这一件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旨意之外,丰国皇帝的另一道旨意就有些耐人寻味。丰国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耕奴制度,被废除了。要知道,这些耕奴可是丰国大部分贵族赖以享受奢华生活的来源。没了这些耕奴,难道让那些安逸了太久的贵族们从锦罗中伸出葱白般的双手去耕地织衣?可是,就算这等触动了天下贵族利益的旨意传出,满朝上下也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传出,哪怕是最轻微的抱怨也没有。毕竟,虽然没了耕奴,但是这些贵族靠着积累的财富和田产也是可以维持体面生活的。没人想去触丰国皇帝的霉头——除了前朝那些压榨百姓的贪官,只是现在挂在城墙上的脑袋就算想说话可能也只剩下一点风声呜咽。
就这样,一场改变整个元央大陆未来命运的大戏开幕了。
远在北地,一处耕奴聚集地传出了震天的欢呼声。在村头广场领到自家地契的耕奴,不,这时应该说是农民,将这跨越了半个丰国的喜讯和着手心中紧攥着的“命根子”带回到一处处丑陋的泥胚房里。这岁岁年年生长着人和粮食的土地,终于回到了将血和生命注入到她身躯里的人的手中。从此,土地不再是远方贵族封存在檀木盒子里的一张白纸,她重新获得了生命,就如同丰国的耕奴一样。她将在日后漫长的岁月里同生活在她身上的农民一起,为丰国,为元央大陆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这里将涌现出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为后世留下无数不断传唱的灿烂诗歌。
村头那棵枣树下,一个翘着腿的少年从遮住面庞的帽子上取下一颗刚刚坠落的枣子,“味道不错呢”。哼哼声从帽檐下传出,飘到了丰国布满彩霞的天上。一只苍鹰将云彩撞开,分向了两边,不一会儿就失去了身影。
命运两分,杳杳无音。世间之事,谁知?谁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