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中,一个声音在远方深情地呼唤:星儿,星儿。
云蕴星想要看清楚是谁。可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到。
她狠狠地一挥鞭子,云朵长鸣一声,发力奔驰。风呼呼地拂过她的秀发她的脸,她觉得莫名的畅快,似乎这样可以接近那个声音。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喝道:“云蕴星。”
这一声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黑夜,身边的晨雾瞬间散去,云朵瞬间停止,一个中年男子就站在她的身边,他勒住了她的马缰。
“你是谁?”云蕴星问。
男子原本温和的目光立即染上怒气:“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孽障!”
男子很生气,高高举起他的右手,云蕴星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发现他的右手迟迟没有落下。
再看时,男子已匍匐在马前,他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颤动的羽箭。血不停地流,仿佛无穷无尽,一转眼,化作滔天的血海向她席卷……
“啊!”云蕴星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她此时正躺在软罗纱帐中,屋子里的烛光没有灭,昏黄的光柔柔地洒进来。
熟悉的脚步声从外屋响起。很快,轻罗提着灯笼来到了床榻边。
她温言:“二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自从醒来,云蕴星夜夜如此,对此轻罗习以为常,故而并不慌乱。
云蕴星点点头,不想多说,颦眉思索。
轻罗再不多言,静静坐下来握住蕴月的手,仿若这样能给她温暖。
“夜还长,你再去睡会儿吧,不必陪我。”云蕴星不着痕迹地抽开她的手。对于轻罗这个永远温润如水的丫头,她心里有戒备。
想必轻罗是明白的。她从善如流地为她掖掖被子,安安静静地退下。
云蕴星看着罗帐上方的光影,呆呆地发愣。
三个月来,几乎每晚都做着类似的梦,她在不同的地方,听到同一个人深情呼唤她,可每次在她要看清楚他的时候,都会出现各种状况。这次,这个在梦中责骂自己的男子是谁呢?她仔仔细细地回忆,推敲梦里的每一个细节,推敲来揣测去,她的眼睛迷迷糊糊地合上,蒙蒙睡去。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大约又快午时了吧。这一个多月里,她都是半夜里醒来后再睡去,幸好能睡到近午时,才不至于被梦拖垮。
这样也好,作为一个养病的病人,不就该这样睡觉吗?她嘲讽地一笑。
她不确定自己独居的小庭院在哪里。因为自从醒来后没有出过这个院子。能见到的人除了轻罗,就是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一个定时号脉的老郎中。
今日也不例外,在轻罗的帮助下梳洗妥当后,她就歪在床榻上,轻罗放下床幔。
老郎中号脉完毕,照例问:“姑娘还是什么也想不起么?”
云蕴星照例答:“是。”
老郎中最初还会叹息两声。现在他听到连表情都不变,或者哪天她说自己想起什么了才能引起他注意了。
老郎中走后,轻罗端上黑漆漆的药汁,他们放在白瓷碗里,更显得难看。
云蕴星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可是这天究竟没有如往日那般静静地过去。当云蕴星像往常那样站在院子里看那株开得正好的海棠时。她听到院门响了,脚步声轻盈,似乎有数人进来。
她想:终于来了么?
虽然不确定来的是什么。但是她在心里细细地思量了一下,虽说继续盯着那株海棠,身子稳稳地没动,却打叠起自己的小心和精神。
一个丽人被4个丫鬟簇拥着缓缓进来。
她穿着水粉色的轻纱,数只翩翩欲飞的蝴蝶随意点缀着裙幅,衬得肤色似玉。
她手里执着团扇,慢悠悠地走到云蕴星面前,温和地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云蕴星这才把目光看向她,看着她和自己相似的眉眼,道:“大约是姐妹。”
那丽人忧郁地颦眉:“我是云蕴月,你的姐姐。”
云蕴星心中微动,面上神色不变:“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我姐姐?”
云蕴月挑眉道:“怎么可能忘得如此彻底呢?”
蕴星看她挑眉的时候原来温顺的眉眼往上一提,竟比刚才又动人了几分。心中觉得有趣,亦如她般挑眉,毫不退让地说:“或许过往的一切都不值得我去记住。”
蕴月挑起的眉毛缓缓放下,微微一笑,风情万种:“你不会是为了逃避才故意忘掉我们吧?”
云蕴星无奈地一笑,不想再多纠缠:“说吧,你找我做什么?”其实她心里还想问一问,自己醒来三个月了为何她现在才来,似乎不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态度。可话语从心里到了嘴里,又咽了回去。
云蕴月道:“今晚府里有夜宴,王妃请你去。”
“可以不去吗?”云蕴星冷淡地问。
“不可以。”云蕴月依然笑得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
“知道了。”云蕴星发现自己对她的态度居然无喜无忧,索性不再理他,继续看那株正艳的海棠。
云蕴月似乎也不是个话多的,见她不说话了,把轻罗叫来吩咐了几句,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云蕴星的心情忽然好起来,对着海棠自语:“该来的都会来的。我是谁?为什么会失忆?一切的一切,我都会知道的。”一回头,看见轻罗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啦?”她笑问。
“很久没看到二娘这么开心了。”轻罗惴惴道。
据轻罗自己讲,她是自小就跟了蕴星的。蕴星刚醒的时候,曾经问她自己是谁,怎么会失忆。
轻罗告诉她,云蕴星的父亲是北苏节度使。一年前北苏内乱,父亲死于乱军中。姐姐云蕴月在内乱后得宁王庇护,现在已嫁给宁王做了侧妃。可惜轻罗所知有限,家里出事儿的时候与她分开,直到蕴星昏迷不醒才又继续伺候她。
这些日子里躺在床上,她也想过自己的未来,过去的城破家亡、目前的寄人篱下都昭示着她未来的坎坷,可是她的心灵倒是格外宁静,或许是目前还没有感同身受。失忆让她对父亲和家人,都毫无感觉。只是心中有一种天然的警惕。于是,她决定谁也不相信,好好保护自己。既然什么也不能想起来,那么就慢慢观察吧。
云蕴星问:“她真是我的姐姐?”
轻罗一脸惊诧:“当然是。”
“我俩以前相处如何?”
“大娘和你感情很好。”轻罗的回答让蕴星有些意外。
轻罗接着说:“二娘,大娘送了衣服给你,让你今晚穿。”
“是吗?”蕴星跟着轻罗来到屋内,果然,一袭天水碧摆在床榻上。
看到这个颜色,云蕴星心里一动,不觉走到床榻边坐下,伸手抚摸着这一汪翠色。
轻罗注意到她的动作,笑道:“二娘虽然失忆了,喜好还没变呢。这可是二娘以往最喜爱的色彩和料子。”
是吗?云蕴星问自己。仔细地感受心底那点微微的悸动。这一点感觉,让她觉得欣喜,或者,隐藏在深处的那些过往,终会有一天能被自己发掘出来。她想起自己在梦里迫切想要接近的那个声音,他,也如同这天水碧,能给自己踏实、放心的感觉。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