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月没有住的屋子,一切如初,门口黑色的高跟鞋相互依靠斜倒在地上,沙发上的黑色裙子散落在一边,杯子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玻璃瓶里的白色风车安静如初,一本摊开了的书似乎正等着上厕所的主人回来。柳轻盈手指在桌面上拂过,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鸡蛋、胡萝卜、巧克力、芒果、苹果塞得满满的——显然郭可辰在她回来之前把屋子精心布置了一番——他在营造一种从未离开的环境,他在努力拼接中间断裂的时光,他要让她的记忆没有丝毫裂痕。柳轻盈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她从厨房出来,郭可辰正好一手提着一袋子衣服一手拖着箱子进来。柳轻盈站在郭可辰面前,不等郭可辰说话就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
“傻瓜,没事没事了。”郭可辰被柳轻盈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听到她断断续续的抽泣,他丢下手中的行李,抱着她还没恢复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
柳轻盈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生怕他会突然转身离开,不再介入她的世界不再关心她。
“好了好了,我在呢,一直都在。”郭可辰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宠爱地说。
“郭可辰,你真是个笨蛋,大笨蛋。”柳轻盈松开紧紧抱着郭可辰的手臂,噙着眼泪看着郭可辰,吸溜着鼻涕嗔怪他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就不怕我不领情?”
“我当然怕啊!”郭可辰一本正经地说,“我都怕八九年了你也好意思说?”
“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别让我担惊受怕没有安全感了,好么?”郭可辰擦掉轻盈脸上的泪水,把自己的额头抵着轻盈的额头,充满期待地说。
“嘁,我都还没说我没有安全感呢!”柳轻盈撇了撇嘴,嫌弃地说。
“哎哎,你干嘛?”柳轻盈突然被郭可辰拦腰抱起,“我很胖欸!”
郭可辰抱着她本想往她的卧室去,面朝着轻盈的房间想了想就抱着她转身去他的屋,刚进门就连同柳轻盈一块扑到床上了。
“你确实不瘦。”郭可辰哈哈笑着,说。
“那你还不让我减肥!”出乎意料,柳轻盈没有反驳。
“减肥干嘛,这样子挺好,性感比骨感好。”郭可辰打量着柳轻盈的身板,在空中比划出“S”形,猥琐地说。
“讨厌!”柳轻盈趁郭可辰不备迅速翻过身,压在郭可辰身上,双手掐住他的喉咙,“你个色狼!”
“哎呦哎呦!柳姑娘手下留情!”郭可辰双手握成作揖状,可怜地连声求饶。
“哼!这还差不多!”柳轻盈翘着嘴巴,得意地说。
“看招!”郭可辰趁柳轻盈不留神一个翻身,就双手撑着床,把她压在了身下。
“姑娘你就从了公子吧!”郭可辰眯着眼,看着奈何不了他的柳轻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说。
“好了好了,不闹了不闹了。”柳轻盈一改刚才的侠女范儿,摆摆手,笑着说,“躺会吧,累了。”
郭可辰侧身躺在轻盈身边,把她揽到怀里。
柳轻盈在等他开口说话,但是他没有。
柳轻盈抬起脑袋看了看郭可辰,他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可辰?”柳轻盈用脑袋蹭蹭他的胸膛。
“嗯?”他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没有生气吧?”柳轻盈试探着问。她清楚在医院送给悠悠书的时候郭可辰是有些不开心的。
“我生什么气呀?”郭可辰继续眯着眼睛,嘴角是溢出来的满足,“我现在很幸福呢!”
“在医院……给悠悠书……的时候。”柳轻盈试探性地说。
听到“悠悠”两个字的时候,郭可辰眼前浮现出那个偶然在一起相处半个月的女孩,那个看起来很面熟的女孩,那个头发上粘了胶带满脸通红的女孩,那个目送他们离开时一脸恋恋不舍的女孩,在郭可辰脑海里生动地笑着,像是夏日的阳光,强烈却不刺眼,灿烂并不炙热。
忽然他意识到轻盈说的是那本《史铁生文集》。
“没事,都过去了。你不也说了么,不必再看了。”郭可辰把脸埋在柳轻盈的长发中,沉默了一下,说。
轻盈的长发总是有一种淡淡的植物的清香,就像是刚刚修剪过的草坪中释放出来的清香。
“嗯!不会了!”柳轻盈像是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地说。
周舟的脸在她的脑海中黯然了。像是被风刮地忽忽闪闪的灯终于被吹灭了。飘散着一缕青烟。
一盏灯是灭了,可还有千千万万盏灯等着被点亮。
只是,谁都没有给谁保证。尽管保证并不意味着未来会有什么。
“我回来啦!”周悠悠哼着歌打开门,边换鞋边朝客厅喊道。周舟正躺在沙发上看《犬夜叉》,复活的桔梗对戈薇说:“我跟犬夜叉,一直到最后分离的时候都还恨着对方,那种温暖的感情,只会增加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仇恨,要让两个人的心结合的话,没有任何力量比憎恨还要强的。”
“要让两个人的心结合的话,没有任何力量比憎恨还要强的……”周舟盯着电视,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干嘛呢,神神叨叨的?”周悠悠从包里掏出手机、充电器、小瓶化妆水,还有柳轻盈送的书,“你还在看《犬夜叉》呀!老妈呢?”她朝四周看了看。
“你刚买的书?”周舟看到她放在茶几上的书,随手拿了起来。
“嗯?”
他拿起书的手停顿在了空中。很早以前——她快要成为他女朋友的那个很早以前——他看到她对史铁生那么感兴趣就送她一本《史铁生文集》。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他了?”周舟在片刻的发呆后,继续翻着书,随意地问。
“我一直都很喜欢她啊!”周悠悠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他?你不是不看书的么?”周舟好奇地看着老姐,让老姐安安静静地看会书简直比让小孩子看新闻联播还艰难。
“啊?你说的史铁生啊?我以为你说依依呢。”周悠悠这才反应过来她和周舟说的不是一个人,“这是她送我的,她是我在医院认识的朋友。”
“叫什么?”周舟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依依呀。”周悠悠打开冰箱扒拉出一根雪糕,撕开包装,坐到周舟身边,说,“柳依依。很好听吧?”
“嗯,确实好听。”可是他为什么会想到一直在记忆里纠缠着里的那个女孩,那个当初就是因为听到她好听的名字他才扭回头的、只一眼便跌入万劫不复之渊的女孩,因为都是姓“柳”么?
“呵,怎么可能,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周舟在心里嘲笑着自己。
“你在医院认识的?”周舟问。
“嗯。她是割腕的,还是我和薛医生抢救的呢。”周悠悠的声音瞬间就低了,好像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而她忍不住给讲了出来似的,但话语中同时带着一种白衣天使的骄傲。
“哦哦。”周舟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就一定不会是她了——第一,虽然都姓柳,但毕竟姓柳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第二,她不在洛城,她在那个繁华的省会,过得很愉快;第三,最重要的,骄傲如她,是不可能做出割腕这种低级肥皂剧中的行为的。
可是,他的情绪依旧有莫名的低落。或许是桔梗对戈薇说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倒希望她如分手那天一直嘲笑着他怨恨着他,这样,他就不会被她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