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儿，长大了......”
岁月的侵蚀本就可怕，在凡俗之身的晴夫人身上，体现的要比修行者明显得多。原来还算年轻的面庞，也添上了几道淡纹。
“娘，对不起......”在亲眼看到母亲时，秦天突然觉得自己当年逃到明州的行为，简直混账！
修行者或许有时间可以浪费，但是母亲她还是凡俗啊。她会更快的苍老，甚至更早离去......
“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晴夫人轻笑一声，继续端详着自己的儿子。“虽然见过你爹拿回来的画像，但是亲眼见到的感觉又不一样啊......”
“别在这站着了，跟娘进屋。还有羊伯您......”晴夫人从腰间拿出一颗符石，准备打开大门，又转头看向羊玄清，却发现羊玄清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符石与大门相感应，顿时无数阵纹在红木大门上幻灭，“吱呀”一声，大门自动开启。
“有修行者的法术就是方便。”晴夫人冲着秦天莞尔一笑，两人走进了院落中。
院子不大，但被晴夫人收拾得井井有条。养了些花草，还有许多粮食，甚至还有几坛老酒。完全不像是一代修行者家族族长的住处，倒更像是一户平常的凡俗之家。
“平常你爹回来的少，我又闲不住，就自己找点事情做。”晴夫人将菜篮子往旁边一放，示意秦天在院中的石凳上先坐下。“你跟以前比也变了，眼睛大了，眉毛像我，鼻子像你爹。脸型也瘦了些。倒是成了大小伙子了。”
“你是不是受他的气了？”秦天环视一周，却莫名涌上来一阵心酸。这哪有家主夫人住处的样子？别说是修行者，就是那些家境殷实的凡人，哪家会连个仆人都没有？
“对，我是受他的气。”闻言，秦天胸中便生出怨气来，但晴夫人又示意他平静些。“我气他不作为，连自己的儿子都留不住。”
“你爹这些年待我很好，听我说在神秦域住不习惯，就和我一同搬了下来。我说想要什么他就给我安排什么。堂堂一脉家主，受委屈的是他才对。”晴夫人又摸了摸秦天的脑袋。“这些年有关你的消息，我也是从你爹那听说的。你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啊。”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秦天愤愤道。
“你爹他是什么性格你还不清楚吗，你的倔脾气就是他身上带下来的。”晴夫人苦笑着摇摇头。“他嘴上不说，关心你可比我还多。”
秦天闻言又恢复了沉默。晴夫人则是一脸看着孩子发脾气时宠溺的表情。
“好了好了，你不愿意就先不提你爹了。跟娘说说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今天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
比起之前父子二人的对话，娘俩谈心这里就显得融洽和谐多了。从初到明州到结识澜柯，再到被昊凌道君收为弟子，深山修行，娘俩足足聊了两三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晚了，晴夫人才进厨房去下厨，只留秦天一个人在院中默默坐着。
“心情不错了？”
羊伯的声音突然出现，随即身影出现在院落中，看着秦天，笑呵呵地道。
“羊伯你回来啦！”正在发呆的秦天看到羊玄清的身影，惊喜道。“刚好我娘做晚饭了，留下一起吃吧。”
“嗯，不错，还有人愿意收留我这个老头子。”羊玄清笑道。“不过要准备四双筷子了。”
“那是当......四双？”秦天一愣，然后面色渐渐冷了下来。“他也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这家是你的，难道就不是你爹的？”羊玄清“啧”了一声。“我也劝过他了，等会儿你们把臭脾气都收一收，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别耍性子，听到没有？”
“......行吧。”秦天沉默了一会儿，勉强应道。然后抬头看向门口，那个男人不知何时也已出现在了那里。
二人对视了许久，却是谁也没说话。
“在我娘面前，我不想和你吵。”秦天还是率先打破了尴尬。“一切等吃完这顿饭再说。”
“嗯。”秦峻云也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表示默许。
“羊伯，桑哥！”正端着菜出来的晴夫人，看到院中二人的身影，惊喜道。“太好了，我还想让天儿叫你们回来呢。这下好了，咱们一家四口人都齐了！”
“一家......四口？”羊玄清有些错愕，然后又听晴夫人说道。
“算上您，当然是一家四口啊。这几年还多亏您照顾天儿呢。您本来也是这家的长辈，怎么，还把自己择出去了？”
羊玄清努努嘴，刹那间居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就听秦峻云又开口。
“是啊，羊伯，您在这个家里从来就不是外人。”
“对嘛，羊伯您不要把自己当仆人。赶紧坐啊。娘，是不是开饭啦？”秦天也是脸带笑意，拉着羊玄清坐下，并且收起之前对秦峻云的冷漠姿态，开心地看向晴夫人。“又能尝到娘的手艺了！”
“这才做完两个凉菜，正菜还没出锅呢。”看着秦天猴急的样子，晴夫人展颜一笑。“等着吧。”
就这样，一家四口人围着桌子，借着漫天星辰和太阴月光，和和气气地吃了一顿晚饭。期间在桌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久违的，作为一家人的其乐融融的感觉。
晴夫人说着小时候秦天的糗事，羊玄清也讲起这段时间里秦天做过什么难堪的事情。但是秦天自己都听得开心不已，他很享受这种氛围。就连一向严肃的秦峻云脸上都有了那么一丝笑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整顿饭下来，秦天和秦峻云，还是没有任何交流，甚至就连眼神都没怎么接触过。
晚饭结束后，晴夫人还在和秦天聊天。羊伯则是蹲在外面，默默望着天空，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儿。
还记得先前说调查秦天的成年试炼考核中青鳞兽蜕变成黑鳞兽的事吗？
羊玄清等人怀疑是风一脉在考核中动了什么手脚，虽然他们没法直接对考核的青鳞兽进行干预，但他们可以去对青鳞兽会接触到的东西下药，只要青鳞兽炼化了其中的药性，就可以蜕变为黑鳞兽。当时的他们怀疑是秦峻寒利用了这黑爪虎妖。
于是这次回来以后，羊玄清带着那虎妖去了一趟执法堂，最后调查的结果就是——
虎妖的血脉中，的确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而那青鳞兽之所以能蜕变，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出现了概率极低的返祖现象。
但是不要忘记，先前昊凌道君曾提起过，还有几名猎人被青鳞兽所吞食。
有可能真的是秦天撞了大运，遇见了数百头青鳞兽中才能出现一次的变异返祖。但也有可能，问题出在那几个猎人身上。如果风一脉的人将奇异物质留在那些猎人身上，也会出现一样的结果。
但是猎人被吞吃的干干净净，当然是死无对证。
既然如此，想要调查出真相已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找一位擅长推演的修士付出些代价，将真相推算出来。但是才化气境的小打小闹，哪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昊凌道君自然是知晓真相的，但他也没有点破。他想留给秦天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说起来，刚才预先商讨秦天考核的评价的时候......
原本执法堂的负责人们，对于秦天此次的结果也是颇有争议。一方认为秦天此次展露出来的天赋与实力，再加上应对这突变时的能力，可以获得一个极高的评价。另一方则认为秦天借助外力过多，应该适当降低。
最后一个人力排众议，直接将反对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这个人......就是秦峻云。
这个时候，秦峻云终究是站了出来，强硬的表示：
“秦问天此次试炼考核，换了别人来，能做到更好吗？不能？那就最高评级！”
“秦问靖当然......”
“秦问靖成年考核的时候，被要求去打一头化丹的黑鳞兽了吗？没有？那就给我闭嘴！”
然后，持反对态度的人就不敢再吭声了。接下来就是正式商讨有关以后秦天的分配资源以及培养的问题。秦峻云直接把烂摊子丢给了执法堂的人，跟羊玄清一起回来了。
这些事，为了防止秦天多想，秦峻云都让羊玄清向他保密。
“奇怪的父子俩啊......”羊玄清摇了摇头，想起来就觉得又好笑又头疼。
“让他们亲口承认在乎对方就这么难吗？”
————
“你爹是在乎你的。”
屋里，映着烛火的光，晴夫人对秦天语重心长地说道。
“......”一向如此，每次一提到秦峻云的时候，秦天就会选择闭口不谈。
“在你走的这段时间，他关注着在你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晴夫人继续道。“或许有时候他对你的要求，说的话是过分了些。”
“以后你的路，也要由你自己去选。至少我不会强迫你，去争夺家主之位也好，出去逍遥一生也好，你的人生不是我的。”晴夫人没有强迫秦天做选择的想法，作为母亲，她更希望秦天去走自己的路。“你爹他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你爹总是一张口就挂着一个家族，但其实他也希望你能自由发展。否则你当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离开了？”晴夫人陈述着事实。
“我明白。”秦天最后也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
有些事情，其实大家心里都懂。但是在真正发生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真的能保持冷静呢？
“可能这就是我和他的交流方式吧。”秦天心里想到。“永远没法心平气和的交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