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翻过三个山岭,这才抵达复越军的驻地,一处空旷的山谷。
如果不是亲自来看,实难想象在祁横山这『十万大山』里竟然会存在这么一处占地极大,空旷辽阔的山谷。
站在山岭上居高临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下面的山谷,嬴政惊讶的问道:“这里便是你们复越军的驻地吗?”
“没错。”顾冯脸上堆满笑容,颇有些骄傲自豪的说道:“这里有我复越军五万余士卒,还有他们的家眷,这座山谷里住着十余万我越国百姓。”
“不曾想,这里住着这么多越人同胞。”欧阳嫣看着山谷内劳作的百姓,训练的士卒,感慨道。
“哦?这位姑娘亦是越人吗?”顾冯意外的说道。
欧阳嫣刚要开口,嬴政拉过欧阳嫣笑道:“此内本王姬妾,其父乃已故的越国上将军欧阳震大人。”
欧阳嫣对于嬴政替自己回答并没有什么反感,反而对嬴政对自己的称呼和对自己亡故父亲的尊敬颇为感动。
顾冯对欧阳嫣的身份大为吃惊,“令尊竟是欧阳大将军?”
“正是。”
“欧阳大将军实乃我越人的英雄,我辈楷模。”顾冯眼中满是崇拜,崇敬的说道。
『哦?嫣儿的父亲这么有名的吗』
“殿下是秦人,不知楚越间事也属正常。”不知是看出了嬴政的疑惑,还是念起了往事,顾冯说道:“暴楚伐我越国时,正是欧阳大将军屡屡击败暴楚的军队,更是凭一己之力牵制住暴楚『四雄』之一的屈曻(sheng)大人,多次化解我大越危难,可惜……”
因为楚四雄中的丹阳君项鄃和殷陵君屈曻受命攻打越国时严格约束手下兵将,对越国百姓秋毫无犯,即使是作为敌对方的顾冯亦是对其钦佩,故称之其为『大人』。
『大人』并不一定非要指本国地位尊贵的贵族或高官,亦可指心中钦佩,声望崇高的人。
顾冯的话语使欧阳嫣想起了自己父亲生前对自己的照顾、往事。面怀悲伤之情,潸然泪下。
『会不会说话!明知道人家父亲已故还挑这事说』
嬴政狠狠的剜了眼顾冯,将欧阳嫣揽到怀里,轻轻摩挲着欧阳嫣的后背。顾冯也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杵在一旁。
“顾将军刚才说的楚国『四雄』,是什么意思?”嬴政扯开话题,有意给顾冯一个台阶下。
顾冯感激的看了眼嬴政,说道:“殿下可知楚国有四户,也就是楚国实力最强大的四大贵族。”
“分别是屈、项、景、芈四家,因为四家相互制衡,被楚人共称为『楚四户』,而这四家,又各自推出一名本族最优秀杰出的一名俊才,称之为『大楚四雄』。”
“分别是项家的丹阳君项鄃,屈家的殷陵君屈曻,景家的鄢阳君景旸还有芈家的寿城君芈彰。这其中啊,又以丹阳君项鄃大人才能最为出众,一度被誉为『四雄之首』。”顾冯一笑结尾。
『原来丹阳君项鄃是四雄之首啊,盛名之下无虚士,能得到这种美誉才能应是不俗,也难怪复越三番两次的败在此人手下』
“哎,据本王所知,芈,不是楚国皇室熊氏一族的氏吗,怎会单以芈为姓立一宗族?”嬴政不解的问道。
“殿下不知,这所谓的什么『楚四户』,祖上其实皆为芈氏一族的分支,久了久了,也就单立宗族了。在楚国,唯有楚皇室血脉,才能以熊为氏,其实熊氏祖上亦是芈氏,可能那些皇族老爷们认为自己的身份较之其他分族更为尊贵,于是分出来了吧。”说到最后,顾冯讽刺的笑了笑。
“原来如此。”嬴政还想再问,却见顾冯遥指山谷东北,道:“那里,即是少主居住之所,还请殿下随末将移步。”
嬴政顺着顾冯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规模较大的村落。
一排排房屋坐落排列紧密,阡陌纵横,鸡犬相鸣,穿着粗麻布衣的农民扛着耒耜在田地干活,农妇们围在一起缝补丈夫的衣服,孩童们跑闹嬉戏,和谐的氛围嬴政竟一点也不感到违和。
『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这里的生活,怕都不敢想象在这乱世,还会存在这么一个温馨的……桃源村吧』
但同时,嬴政也为那些百姓们感到可悲,一旦楚魏开战,祁横山,将会成为两国必争的战略要地。魏国攻占祁横山,就可以直接派遣精兵翻越祁横山攻入楚国腹地。而楚国攻占了祁横山,就可以在这个传递讯息不灵通的时代奇袭祁横关,从而攻入魏国本土。
祁横山的存在,对于楚人来如简直就是如鲠在喉,因此每年都会派遣大批军卒攻打祁横山的复越军。
『如果楚魏开战,或许这里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唔。”嬴政点了点头。
也罢,再如何,终究是楚越两国的事,身为嬴氏皇族的嬴政可不希望将秦国卷入这常战争泥潭。
『那个复越,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志大才疏?或是在楚国强横的实力面前无能为力?』
嬴政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牵着欧阳嫣的手跟着复越军卒走入山谷。
“站住!”
山谷入口不远的两边山林中窜出十余名手拿猎弓的复越军卒,挡在山谷入口处,只见樊罴走上前来,好像他那张脸就是入门卡,那些复越军卒崇拜的道了声“罴爷”便撤入山林。
『这些人应该是暗哨吧,防守还挺严格,也难怪能在楚军多次围剿下死里逃生』
顾冯哈哈一笑,对嬴政介绍道:“那个壮的跟个熊罴似的家伙叫樊罴,就算是在整个复越军里也是难得的猛将。”
“唔。”嬴政点了点头,站在嬴政身后不远的沈矫听到了顾冯的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对于樊罴的武力他可是深有体会。
复越军在山谷入口处挨靠两边山体建造了一面木石围墙,上面站着几十个复越军卒,外面摆放有成排的拒马,俨然一副小山寨。
樊罢『刷脸』后,顾冯和使节团走入这座山谷,刚入山谷的左边看样子像是一个演武场,几十几百的复越军卒扎堆分开训练,颇有些模样。
瞅了一圈也没看到复越军的军帐,穆括不解的问道:“诶,你们的军帐呢?”
“军帐?呵呵,我们复越军不需要军帐。”顾冯笑了笑,道:“越人即是复越军,复越军即是越人,在这里,有他们的妻儿老小,我复越军的军卒们都住在自己家里,每日都能和妻儿在一起。没训练时,还可以帮助家人耕地。”
『唔,屯田军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仅可以省去物力人力,还能帮助务农,有敌来犯也会豁出性命保护自己的妻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组织起严格有效的训练,注定这支军队只能防守不能主动进攻。』
事实上嬴政是对的,只有在保护妻儿时复越军卒们才会奋命拼杀,如果在其他战场上反而会因为妻儿在心中比例过重而贪生怕死。
这也注定了件事,复越军……终究成不了气候。
一路上,不时有越人驻足奇怪的看着嬴政一行,毕竟这些人普遍比楚越等地的人要高,而且那些魁梧壮硕的汉子都套着铁甲,几乎人人都牵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
相比较人,还是这些骏马更为吸引越人的注意,他们都是穷苦人出身,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马,纷纷好奇的看着使节团们……的马。
甚至有一个孩童跌跌撞撞的跑来一把抱住的穆括战马的马腿,吓得穆括一把拽住孩童的衣领子把他举起来。
『娘咧,这小孩要是死我马腿下了这一窝子人不把我给生生打死』
穆括庆幸自己眼疾手快,那几岁小孩都没有马肚子高,战马被抱住马腿一紧张或许就给蹬死了。
穆括却没有想到,身高足有一米八多的他,这一举直接把孩童给吓哭了。
“我的孩子!”
一声尖叫传来,一个农妇从人群中跑出把孩童从穆括手中夺了回来。
(你们可别以为这农妇也别一米八啊,穆括不一定非要把他举过头顶下,提溜着不行吗?)
“呃……我怕马踢到他。”穆括挠了挠后脑勺,底气不足的悻悻低声道。
农妇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了穆括脸上,穆括瞬间火大:“说了不是故意的你故意滋事不成!”穆大爷恼起来可不管她是男是女。
那农妇吓得退后几步,抱着孩子惊恐的跑进人堆里,穆括还想把她揪出来理论,没走两步樊罴就怼了上来。
樊罴瞪着穆括,怒喝道:“秦国的崽子想欺负俺妹子不成?”
“呵!你们越人都这么不讲理么!”穆括也怒喝一声,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你说什么!”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二人错口牵扯到了国家层次,顾冯下意识的就想去呵斥二人,但想到穆括毕竟是嬴政的人,也不敢僭越,而是看向了嬴政。
这一看不打紧,却发现嬴政正料有兴趣的盯着自己,好似是想看看他如何处理此事。
“咳……”顾冯干咳一声,黑着脸冲樊罴喝道:“樊罴!皇子殿下是少主请的贵客,怎的如此莽撞!”话罢对樊罴挤了挤眉毛。
“哼。”樊罴无可奈何的冷哼一声,抱着膀子生闷气。
“没事吧。”沈矫问道。
穆括摸了摸稍稍红肿的脸庞,嘟囔道:“臭婆娘。”
虽然二人方言不同,樊罴却从穆括的眼神和口气听出这小子绝对没放什么好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喝骂道:“秦国蛮子!说什么呢,讨打不成!”
“来啊!谁怕你!”穆括不甘示弱的顶了句。
听此,樊罴跑来拽住穆括的衣领就往演武场走去,向来暴躁的穆括怎会任由樊罴扯拽?直接趁樊罴不注意挣脱开来一脚踹在樊罴后腰上。
樊罴措手不及一头摔倒在地上,“他奶奶滴!”熊罴般的身躯直接扑向嘲笑的穆括,于是二人还没走到演武场就扭打在一起。
樊罴属于樗里达那种类型的,唯一不同的是,樗里达粗中有细,霸道的气力下还有对那把沉重大斧的运用自如。而眼前的樊罴却是让穆括了解到了什么叫真正的一力降十会。
完全就是靠一股子憨劲,任你万般花样秀出花来一拳撂倒,不行就再来几拳,樊罴走的就是这条路线,这是穆括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后深刻体会到的。
穆括开始刻意的避开樊罴的重拳,按住樊罴的双臂与其摔跤,在尚武成风的秦国摔跤极为盛行,穆括自然不会陌生,凭借丰富的经验硬是与一身憨劲的樊罴不分高低的角斗起来。
嬴政也没有要制止穆括的意思,随便安排了个御林卫看着他,其实深意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把手,别真傻的看热闹。对于这位殿下的嘱咐御林卫李益哭笑不得,只得连连答应下来。
嬴政这才带着伍辞、周琥等人跟着顾冯去见复越军主将,也就是越国少主复越(无英)。
复越的住所,并没有嬴政想象中的那般奢华,相反极为朴素,坐落在那些房屋的中间位置,好似是刻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