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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萍

每个城市都会有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没有令人尊重的工作,没有安稳的生活。他们有的抛下妻儿,有的远离父母,来到一个对于他们来讲并不熟悉的城市,开始短暂的“寄生”的生活。

“王勉啊,你路上要小心点,到了记得报个平安。大城市坏人多,你要当心着点,可别被骗了。我们村东头寡妇家的男人就是被人骗去了几年挣来的血汗钱,无法承受最后跳楼自杀了,”大伯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着。

“我知道了,大伯,您就放心吧,”王勉激动而又有些不耐烦,“您快回去吧,马上我就要上车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我也得回去看看你妈了,”大伯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快回去吧,我妈身体不好,我不在的这些时候就麻烦您照看我妈了。我到了就给家里打电话。”

“呜……,”火车开动了,路边的景物在飞快的向后跑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远的再也看不清故乡的轮廓。他还是尽力的向后看,似乎这样便能看到卧床的母亲似的。故乡,这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了零零碎碎的回忆中的影子。

王勉很小就失去了父亲,父亲走了,家庭的所有重担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从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又费尽心力地挣钱供养他上学,母亲没什么文化,但是她知道上学是儿子走出大山的最好的方式。

母亲为了王勉能够上学,付出了其他人许多倍的努力。白天不仅要下地干活,还要操劳家务,而晚上也要在家里帮别人缝缝补补做些零工补贴家用。过度的劳累让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才四十岁就已经生了华发。但母亲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他拿着第一名的奖状回家的时候,每次母亲都会做一顿比过年还要好的晚餐奖励他。那饭桌上的香味让王勉永远也无法忘记,在他的记忆中久久回荡。

可是过度的操劳拖垮了母亲的身体,在他十八岁那年,也就是他离高考仅剩一个月的时候,母亲突发脑溢血。他再也无心学习,而那年的高考,让他彻底地失去了信心。母亲从医院回来以后再也不能站起来了。王勉为了能撑起这个家,为了赚钱给母亲治病,就去求母亲说不想再上学了。

“娘,我真的不想再上学了,都是我不好,让您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说着珠子大的泪水便往下掉,跪在母亲的床前,“我想要出去打工,努力赚钱来养活你,给你治病!”

母亲的心里自然是像针扎一样,因为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让孩子的前程尽毁。可是她心里也明白,王勉是个稳重但却固执的孩子,既然他这么说了一定是经过了仔细的考虑,此时再怎么说也毫无用处。况且家里虽说不是家徒四壁,但也难以再维持他上学了。

几天后,他的表哥来电话说可以让他跟着自己干,在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王勉就决定去C城找表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第二天他就踏上了第一次远离家乡的旅程。

一路上,王勉都在想着家里的母亲,回想着故乡的一切,忐忑不安的憧憬着大城市的一切,那里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好吗?不知不觉,伴着火车有节奏的声音,王勉沉沉的入睡了。在梦里他仿佛看到了他要去的城市,过上了他想要的生活。突然,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飘进了他的梦里,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看到了对面正在吃东西。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火车估计明天下午才能到,王勉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但他知道这里的东西很贵,所以特意带了点吃的。他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拿出两个馒头和一些咸菜丝自己默默地吃了,可能心里也害怕被别人看不起吧。

在车上过了并不愉快的一天之后,火车终于不紧不慢地到达了C城。表哥来车站接他,表哥带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在那里他和表哥的几个朋友互相认识了。打点好行装之后,表哥打算带他去外边的饭店小聚一下。

街上霓虹灯闪烁,亮得让天上的星星月亮失了色,他被这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震住了,内心充满着对高楼大厦的渴望。这所有的一切都勾起了他对未来的幻想,脸上不禁泛起天真的微笑。

“想啥呢,才刚来就想家了啊?”表哥看到他的样子就问他。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真的挺好的,”对这里充满期待的王勉说道。

“可是这里不属于我们啊,”表哥苦笑一下,回过身来说道,“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向厂里说了,明天就可以上班,基本工资一月三千,加班另算。”

“谢谢表哥,等发了工资一定请你吃饭。”

表哥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表哥就带着他到厂里,开始他第一天的工作。虽然一开始对这个工作不太习惯,总是出错,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生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平淡的就像是水一样,但却浇灌着王勉心中希望的种子。不算寒冷的冬天过去了,春天也过去了,夏天又来了,又快到了一年中高考的日子。高考的时候,王勉特意去最近的学校转了一圈,看着许多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们走进考场,心里不禁有丝丝惆怅。但是转念一想,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至少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生活了。生活还在继续,自己还很年轻,自己的未来还很有希望,因而也就没想什么。

王勉虽然已经不上学了,但喜欢看书的习惯没有变,况且在这里读书可以去图书馆,也不花什么钱,比起在老家里可要好多了。他喜欢下了班骑车去图书馆待上一个小时,然后回去吃晚饭,当然如果是在旺季就很难有时间看书了,常常需要加班。

有天,王勉在图书馆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个眼熟的女孩,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便上前去询问。

“你好,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你这么着急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吗?”

“哦,你好,是的,我见过你,我现在有急事要去A大厦,等半天了也没见到出租车。”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骑车送你过去,”王勉说。

“太好了,那就太谢谢你了,”说着小泽投来感谢的目光,上了王勉的电动车。

“你为何会见过我,我也觉得见过你,只是想不起来了,”王勉对她说。

“哦,在那次员工表彰会上,你还记得吗?”

“你是我们厂长的女儿?”王勉不无惊讶地说道。

“对啊!”小泽说玩笑了起来,“你也喜欢来这里读书吗?”

“没错啊,我几乎每天下班都会过来的,你也经常来嘛?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就这几天才经常来,我刚参加完高考,之前一段时间和朋友一起去旅游了。”王勉把车骑得飞快,没多大功夫就到了她要去的地方。

“到地方喽,你可以下来了,那这再见啦!”王勉停下车,对身后的小泽说道。

小泽下了车,很感谢地对王勉说:“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小泽刚参加完高考,经常和朋友出去旅游。走了那么多地方,让她最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拉萨,在世界的屋脊之上那么美丽的地方,天空蓝的那么清澈。在走过了许多地方之后,小泽觉得应该更多地读书,生性文静的她,总是把书当作自己的朋友。小时候父母工作忙碌,经常自己一个人在家,她就待在卧室里看书来消磨时间。

第二天,又是在王勉准备离开图书馆的时候碰见了小泽。王勉感到很惊讶,走上前去问:“嗨,又遇见你了,你又在这里等车呢?”

“对啊,我在这里等你的车呢!”说完小泽突然笑了起来,“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骑车带着我吧!”

小泽带他去了一个小餐厅,虽然地方小了点,但装饰的十分精致,给人淡雅温馨的感觉。王勉一进来就被这一切吸引住了,觉得这里的老板一定是懂得生活的人。

“这是我妈妈之前常带我来的地方,在我十岁那年,我母亲得了癌症去世了,一直都是我爸爸带着我,”他们坐下后小泽看着他轻声地说着,“从那以后,每当我想妈妈了,我都会跑到这里来,这里虽然经历了几次翻新,但风格从来没变过,就像我知道妈妈一直都在我身边一样。”

“真的很抱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简单点了些东西后,王勉开始说,“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我妈妈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才把我拉扯大,让我上学读书。我妈妈为了我累坏了身体,我不想再让她受苦了,所以我就决定放弃学业出来打工了。”

他们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互相诉说着自己的一切,了解对方的经历。他们离开餐厅的时候,仿佛已经成为了密不可分的朋友。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带你来这里和你诉说我的故事吗?”

王勉回过身来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也不必知道!”

“自从上一次在图书馆那里见到你,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比的踏实感,我就很想相信你,想和你分享我的孤独。”小泽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和我在一块儿不必拘谨,我们从现在开始就是好朋友。”

“好!”王勉应了一声。

高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小泽觉得和自己的预期差不多,能上个一本的学校。小泽的父亲平时特别忙,也很少管小泽的学习,甚至要不是小泽对父亲说,他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女儿成绩如何。

小泽和一般的学生一样,在报志愿时觉得有些茫然,就去找王勉一起研究。王勉虽然心里想让她留在当地的一个大学,因为他觉得已经离不开她了,无论心里有什么都想要对她诉说。他无法掩饰住对小泽的爱慕,可是觉得当地没有什么适合的大学。其实小泽又何尝不想留在他身边呢,父亲从小就很少陪她,虽然身边有些朋友,可是这个少年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和信任感,给她孤独的灵魂带来慰藉。

人有悲欢离合,事有旦夕祸福,王勉的大伯突然打电话给他说王勉的母亲病重,已经送到医院了。王勉听了顿时就着急了,简单收拾点东西,马上赶到到火车站,坐最早的一列车回老家了。

母亲终究还是没有挺过来,在医院一个多月,大大小小做了几次手术,可这一切还是没有挡住死神无情的魔爪。王勉忍受着无比的悲痛,把母亲的丧事办完,不得不重新面对自己的生活。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无论生活向你抛来了何种苦难,只有用微笑面对生活才能让命运看到你的坚强。

母亲在医院治疗期间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王勉不得不回到C城继续工作,还好的是自己请了那么长的假没有被开除。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看到熟悉的城市,看到依旧闪烁的霓虹灯,觉得一切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

唯一让他觉得不习惯的就是好几天没有见到小泽了,此时他才突然想起这时大学大概已经开学了。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真的是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和小泽有一次完整的通话,每次小泽来电话都是说几句就挂了。王勉拿起电话,拨通了小泽的号码。

“喂,你可终于给我来电话啦!你还好吗?”小泽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对不起,这段时间不能陪着你,也没有好好的和你说过话,我最近真的是太忙了。”

“我现在M大学,在我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一个城市,”小泽说着就抽噎了起来,“在报考的前一天给你打了电话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挽留我的话我就不去那个大学了,可是我还没怎么说你就说有事挂了我的电话。”

“我那天好像是我妈妈要做一个手术,我真的挺忙的,真是对不起,”王勉已经快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了,“这样也挺好的,我知道你很爱她,她的离开你一直都难以接受,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对吧?”

挂了电话,王勉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奔腾的泪水,自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不知不觉地,王勉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却闻到了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他开始疯狂的呼唤自己的母亲,可是无论怎样努力,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突然远处恍惚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疯狂地跑过去,走近了发现原来是小泽。他无论问小泽什么,小泽始终不说话,只是朝他笑笑。

“永别了!”小泽突然说出这句话,然后要离开他,王勉无论怎样努力地想要抓住她,可是却动弹不得,只能待在原地,看着小泽的身影逐渐消失。

“不要啊!”王勉突然惊醒,把和他住在一起的表哥吓了一跳,表哥埋怨道:“做噩梦啦,梦到什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可能最近太累了吧,我没事,你快睡吧!”

“有事可不要憋在心里啊,无论什么跟表哥说,一定能帮到你!”表哥信誓旦旦地说道。

“谢谢表哥,也没什么事,你快睡吧,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你也快休息吧!”说完倒头就睡了。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但让王勉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平淡的日子像流水一样冲刷着一切,所有那些曾经也许是波澜壮阔的事物,在时间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它们在人们的记忆中一点点的变浅,直至消失在回忆之中。几个月过去了,生活依旧像之前一样,一天一天,一月一月,平淡无奇地流逝着,每一天似乎都似曾相识。

直到快到放寒假的时候,王勉迫不及待地给小泽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回去了,”小泽一边说一边哭着,“我爸不愿意我跟你在一起,我和他吵了一架,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他花钱托人给我安排了去国外的进修课程,我过几天就要去国外了。我一直都没敢告诉你……”小泽越说哭得越厉害了。

“没事的,不要伤心了,或许一开始就注定我们今生无法一起走过,这都不怪你。你父亲也是为了你着想,我不怪他,我也知道他看不上我。今后没有我的日子我依然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是幸福的。”王勉也抽噎了起来。

“我多么想再去一次拉萨啊,在那里我埋下了自己的梦想,你去帮我找到它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会找到它,永远地守护者它!”挂了电话王勉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任由它们奔涌而出。

王勉决定不在这里工作了,这里变得让他压抑、让他难过。表哥虽然一直对王勉的一切很少过问,但其实心里都明白都发生了什么。

王勉坐上了去拉萨的火车……

沿途风景很美,王勉却丝毫没有想要好好欣赏一下的感觉,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外边的景物怎样变化都无法引起他思绪的波澜。

火车就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晃晃悠悠地到了拉萨。下了车他并没有立即寻找小泽告诉他的地方,而是漫无目的地在一条条不知名的路上走着。王勉内心依然满是痛苦,对于小泽的离开难以释怀,没精打采地低着头走着……

忽然从远处传来鹰的叫声,他抬头向上看,看到一只老鹰在头顶上盘旋,在天空上绕了几圈之后飞走了。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才发现这里的天是多么蓝、风是多么和煦,这一切都是多么的安静啊!就在此时,他似乎能明白小泽所说的梦想了。

我们一生漂泊,一颗流浪的心就像风雨中的浮萍一样永远找不到地方扎根,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港湾。我们形单影只地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谁会是谁永远的依靠,蒲公英的种子终将离开可以依赖的花托,去很远的地方流浪。

但也正是命运的如此安排才让我们的人生更加的丰富多彩,生活的酸甜苦辣让我们懂得更加珍惜生命,更好地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人生,而不是庸庸碌碌地度过平凡到尘埃里的一生。我们既然无法逃脱离别的悲伤,那不如将这一切交给宁静的时间。

王勉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待了一段时间之后重新踏上人生的征途,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没有了之前的虚浮,而多了一份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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