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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神旨西来

夏王寿诞翌日夜晚,有大星坠于西方。

夏王命令巫师甲由占卜,卦象大凶。

是夜,有三头怪鸟西来,落于宫殿房檐,其羽漆黑如墨。

狂风呼啸,王宫大殿的门突然大开。

夏王此时正高坐在宝座上,拿着龙首青铜酒樽,眉头轻动,浓烈的酒缓缓流入胸腔之中。

怪鸟如黑色闪电,骤然飞入,旋空中。

只见它其状如鸡,三首、六目、六足、三翼。

长喙弯曲如勾,三颗眼珠鼓鼓的,分别为红黄蓝三色,好似隐藏在石皮里未完全裸露的玉石,幽幽的泛着寒光,死死地盯着王座上不动如山的人间王者。

“大胆!”两旁的守宫卫士高举长矛,怒目大张,只待大王一声令下,将这怪物立地诛杀。

“区区妖物,怎敢擅自闯入九重宫阙!”巫师甲由走向前,威严地直斥道。

“嘎嘎嘎!”怪物三只尖口大张,吐出三条如蛇芯般长长的舌头,一排排密集的牙齿参差不齐,斜睥的眼神显得高高在上,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大夏国的王啊,我带来了神的旨意!”

话音未落,一阵惊呼,满殿卫士齐刷刷跪了一地,仅余夏王、国师与三名金甲卫士。

“咦!”怪鸟发出一句厉声,分外刺耳。

突然,三名金甲卫士砰的一声,炸成肉屑,满天血雨纷纷,污染了金碧辉煌的大殿,玷污了巫师的白袍,落入了夏王的酒樽。

“混账!”夏王大怒站起身来,右手攥紧的拳头凝起金芒。

“嘎嘎,神的旨意需要血来敬迎,你们也需要犒赏神的使者!”

怪鸟扑在残损的尸体上,三个头大快朵颐起来。

巫师甲由大步上前,挡在前面,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夏王一定要忍耐。

夏王拳头紧握,滴滴鲜血滴落在地上,如滴水破石,沉入地底深处。

这满殿的卫士魂魄被神族控制,生死半点不由人。

只是没想到这只怪鸟居然带来了神族控制这些卫士的生死符。一时不慎,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三位忠诚卫士被残忍杀死在眼前。

突然,飘荡的血雾变换,凝聚成三个字,悬浮在空中,隐隐有冤魂的哀嚎。

十!万!奴!

这就是神的旨意!

“十万人,上个月大夏国刚刚凑齐了神要求的五十万人,这已经是神族一年需要的劳役人口。为什么神族又让我国短短时间付出如此多人,这已违背了当初的诺言!”夏王大怒,句句铿锵。

“东夷、南荒多的是族群可以攻伐,这片大地上可不缺奴隶。不仅如此,还要交出那个玷污神族血脉的孽种,这是对你隐瞒他能够修行的惩罚。夏王,接旨吧,这份旨意,来自于天!”正说着,怪鸟三个头交织在一起,血口张开,六羽扑扇,殿外九重惊雷。

“交出子民,交出儿子,神族步步威逼,我要是说不呢!”夏王双目如电,一团火焰凭空而起,熊熊烈火燃烧,将血字瞬间焚烧干净。

“大夏朝的王呀,我劝你三思呀!”怪鸟的三只头齐齐低下,眼珠瞬间停滞,它没想到夏王居然胆敢违背天的旨意:“夏朝四百多载的国祚,难道要在王的手里毁于一旦吗,我劝你好好思量!”

夏王怒吼道:“我这个人族的王,还不是神的傀儡。这么多年,人族因为神族的残暴,九万里荒野到处是累累白骨,十万丈深渊处处是冤魂哀嚎,一万载光阴刻刻是血泪斑斑。凭什么你们神族高高在上,凭什么人族就要沉沦深渊。我要让人族顶天立地,我要让人族立地顶天!”

砰,怪鸟一阵惨痛哀嚎,尖叫声划破夜空,身体炸成血雾,俨然如先前死去三人一般模样。

空中飘荡这一缕幽魂,若白雾成团。

“我不杀你,回去,告诉神族,告诉天。孤,大夏第十四代君王癸,宣告,正式反天!”夏王的话语伴着无尽的怒火,喷涌而出。

“夏王,你竟敢违背天的旨意,诛杀神使。必将死于神罚,夏朝国祚毁于一旦,你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着吃你肉,嚼你骨,食你髓!”神使恶毒的诅咒声飘荡在黑夜里,然后化为阴冷的黑气,飘散到王都城外,遁入了东郊民巷中,无人留意。

神族不仁,视百族为刍狗!

神族不慈,噬万灵之血肉!

神族不义,以亿人为奴役!

伐无道,诛暴神!

夏王的声音穿越九重宫阙,回荡在九洲大地,在人族燃起熊熊之火,直指神族,树起反击神族的大旗。

琼瑶台,楼高百尺,夏王遥望着远方大地,注视着千街万道辛勤奔忙的子民。

巫师甲由站着一旁,叹道:“王啊,您还是过于着急了,我们还没有准备好!”

夏王微微一笑,丝毫不顾及甲由口中的忧虑:“神族步步紧逼,人族已无退路。我知道你的占卜,昭示着我的死亡。如果我的死亡,能撕开这片黑暗,岂不死得其所,重于山阿!”

巫师甲由上前,手紧紧抓住围栏,说道:“我的王啊,你明明知道预言中推翻神权的那个人不是你,你为什么还要拼上性命呢。如果没有你,这片天空岂不沦为一片黑暗!”

“因为我是王,人族的王。推翻神族,是人族的王应当承担的使命。就用我的脊梁,我的血肉,为我的后辈撑起一片天空。”

“你依然相信预言中那个孩子是虞儿吗?”巫师甲由望着眺望远方的夏王,目光炯炯。

“是的,我相信!”夏王哈哈一笑:“难道你不相信吗?”

是啊,甲由曾经也曾这般相信过,可自从小王子突遭意外,从惊艳三界的天才沦为经脉尽断,性格大变的废物,着实让他大失所望,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令他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点火。

“虞儿现在在哪?”夏王随口问道。

“王子还被关在西郊柴房!”巫师甲由回答道。

“哎,这孩子,他一定还在恨我吧!”夏王皱眉叹息道。

“王子会理解你的苦心!”甲由劝慰道。

夏王眼中闪过一丝慈爱,一丝忧虑,说道:“其实,我并不希望那道身影是虞儿,那个担子太重,责任太大。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平平凡凡度过这一生,可能这是作为一名父亲的自私!”

巫师甲由从来没有见过王的这一边,他是多么希望虞儿能够看到,能够懂得。

夏王转过身来,伸出双臂,大喊:“无论预言中的那个人是谁,作为一个王,一名父亲,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得偿所愿。因为你是我的子民,我的孩子们!”

这是夏王最后一次登上瑶台,眺望他深爱的子民,热爱的土地。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洒在夏寻虞的脸上。

夏寻虞伸了伸懒腰,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

四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丑狸的身影,沮丧地用冷水洗了洗脸,然后开始晨间的奔跑。

这是他从四岁起养成的习惯,不能习武,他便开始不停地奔跑,虽然跑不多久,他便开始气喘吁吁,心脏剧烈收缩,如要炸开的一般。对于剧烈的疼痛,夏寻虞早已习惯了忍耐。

六年过去,巨大的痛苦,也早已被当做一种修行,而他在四岁时已经战胜。所以医者甚至连大巫师甲由都曾断言他活不过五岁,只能瘫软在病床上默默地等死。

而现如今十岁的他,依然活蹦乱跳,上树捉鸟,下水打鱼,精力充沛地令巫师与那些医者眼睛掉了一地,只能一遍一遍推说是‘祖宗庇佑,大王洪福’。

虽然一直以来他忍着痛楚,看到他们的惊讶的神情,想想就好笑。

夏寻虞在冷风中奔跑,他喜欢风一般自由的感觉,风驰电掣,若飞翔的感觉。他跳跃地越过担柴的樵夫,雀跃地甩开打着响鼻的快马,欢呼地迎接新生的朝霞。

他喜欢蹲在长街中央古老的大枣树下看着路上的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他喜欢骑在城门中央上空凸起的貔貅石雕上,欣赏城中千家万户燃起的形彩不一的炊烟,他喜欢在胡同曲折的深巷,听着老人苍凉的吆喝声。

虽然他的身体时刻忍受着难言的痛楚,但在临死之前,他依然享受着人间的喜乐。

此间少年,是一个快乐的王子。

日头渐移,天空大亮,夏寻虞到了回宫的时候,无论跑多远,都要在辰时按时向父王问安,这是规矩,虽然他并不怎么想遵守。

王宫安乐殿。

夏寻虞跪倒在地,头皮贴在冰凉的地面上,高呼一声:“父王。”

夏王背着手,高大的身影,似乎早已站了很久。

听到这个声音,身形一震,转过身去,大步走到了跪倒的身影前,说道:“起来吧!”

夏寻虞站起身来,垂着头,甚至没有看夏王一眼,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一下...”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夏寻虞没想到自己会被父王叫住,这可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环节,他不禁有些疑惑。

夏寻虞抬起头,看向父王,才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观察父王了,竟看到父王的眼中不再是如寒冰般的冷漠,而是一种温柔,只是他并没有看懂。

夏王抬起起右手,伸出去,想要轻轻抚摸这个孩子,因为他的出生,直接导致了自己的爱人妹喜遭受了无边的苦难,他的心里一直有些排斥这个孩子,虽然他的到来自己也是万分欢喜,可是总是有些无形的隔阂成为父与子之间无边的沟壑,彼此间拉开了距离。

夏寻虞看着父王越来越近的手,他曾经多么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无论是他四岁之前,成为万众瞩目的人间骄子,还是四岁以后成为万人唾弃的三界废物,他一直渴望着得到父亲的疼爱。

现如今,没想到,随着这双手靠近,夏寻虞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躲开了。

夏王的手停滞在虚空,握成拳头,然后重新换了一脸冷酷严肃的表情,背过身去,威严地声音传来:“退下吧!”

夏寻虞如受惊的小鹿,逃难似地奔出宫殿门口,一溜烟跑到殿外的石阶上,捂着怦怦乱跳地心脏,诧异地自言自语道:“父王是怎么了,难道是错觉吗?算了,不管了,我还是去看看找丑狸在哪,找它一块玩耍去喽!”

夏寻虞没想到,这一躲,竟是永别,终成此生遗憾。

大殿内,夏王看着儿子脱逃地身影,呆立许久,然后莞尔笑道:“这孩子,像个小牛犊,真有活力!”

巫师甲由从帘后出来,看着此时一改往日冷峻形象,嘴角难得绽开微笑的王,叹息一声:“王,这样你会不会感到遗憾,毕竟……”

夏王打断了甲由的话,说道:“就让这孩子记住一个冷酷的父亲最好了,这样他以后能少些痛苦也好。”

即使贵为人间至尊,此刻依然是一个简单的父亲,可怜天下父母心。

巫师甲由心有不忍,可惜这是王的决定,心中却只能默默祝愿。

夏王转过头来,命令道:“传旨,计划开始!”

“是,吾王!”

这是地位崇高的大巫师甲由第一次单膝跪倒在地,心甘情愿地表达自己无上的敬意。

过了许久,夏寻虞正走在路上,脚步轻快。

突然天上一片阴云飘来,黑压压一片瞬间笼罩全城,恍若吞噬了天空的太阳,光明暗淡,一片朦胧。

苍穹雷声大作,闪电若万条挥舞的银蛇蹿动着,扑向整个阳城。

在看不见的角落,城中的大枣树突然蔓生出长长的枝条,直插云端。

一根根枝条缠绕着电光火花,恍若在与万千银蛇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夏寻虞满心的疑问,嘴里吐槽着这鬼天气,耽误他外出玩耍,却感到一丝丝异常:“我明明记得巫师今天给的卜辞为‘晴空万里无雨,日光大作’,怎么会不准呢,这还是头一次?”

一阵沉闷的雷声轰隆,带来无尽压抑。

夏寻虞听着雷声,心脏却开始猛烈收缩,疼痛袭来,大脑嗡鸣,变得一片空白,如蜷缩在叶上的草虫,仿佛就要在这声声惊雷下立时死去。

王宫东北偏殿,一群宫女,甲士你推我攘,狼奔鼠突,疯狂地夺路而逃,脸上布满了恐惧。

“怪物出来了,快逃啊!”吵吵嚷嚷地惊呼声此起彼伏。

只间一只十米长的巨兽破门而出,猩红的双眼,两只足足有半米长的锋利獠牙,弯曲地向两旁扩张。

脖颈肩残留的一圈断裂的锁链,一道巨大血痕在斑白的颈部分外狰狞。

只见它全身布满五颜六色的斑纹,近距离看去像是无数骷髅图案,密密麻麻,层层结缀,好似一张罗网,困住无数挣扎的冤魂。

九条巨大的尾巴,漆黑如墨,悬空摇摆,掀起一阵阵狂风,击倒包围它的金甲卫士。

它赫然是一只九尾狐,不知怎的被夏王锁在王宫深处。

可惜包围的金甲卫士越来越多,九尾狐几次想要逃脱包围圈,都被金甲卫士拼命阻拦,阻挡了回去。

又是一阵惊雷响过,九尾狐两只猩红的双眼圆睁,好似怒视天空。随后它突然仰天嘶吼,声音如诉如咽,不知在诉说着什么。

“快上!”一声声急促的声音催促着周围的卫士,缩小包围圈。

然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九尾狐发生了异变,只见它猩红的双眼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一点白色的瞳孔如豆,阴森的寒光令围攻的金甲卫士感到遍体生寒。

“不好,它发狂了,快躲开!”一声惊呼,可是依然来不及了。

众人中心的九尾狐,九条尾巴狂舞,眨眼间将四周的人扫倒在地,九个人被活生生地贯穿在尾间,悬挂在空中,再不是先前只是将众人扫飞出去而已。

“救我!”一名金甲卫士不甘地挣扎着,满脸因恐怖导致的泪水,拼命地呼喊着。

众甲士因为眼前发生的惨烈一幕为之一退,原本密集的包围圈因为众人的恐慌出现了明显的漏洞,如一张破了洞的渔网,最终被鱼儿逃了出去。

九尾狐将九人甩飞出去,趁机窜上屋顶,逃脱出去。

“肖乾,通知巫师大人,其他人跟我追!”侍卫首领齐木大吼一声,率众人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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