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永泰年间,朝廷衰弱,百姓来来往往,或求功名,或图钱财,或为生计,熙熙攘攘,倒也热闹。
江南西道,长江之侧,江水摩挲而过,却留下一个大湖,古称云梦。《汉阳志》中载“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后北湖渐化为沼泽地,江南之湖仍然浩瀚,加之湖中有一山名为洞庭,慢慢便不再称为云梦,呼之曰洞庭。
洞庭湖旁有一市镇,名为朗州,朗州北面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当地人称之为武陵山,对之好生景仰。
不仅因为山清水秀,风景迤逦,更是有红砖白瓦藏在其间。
随便问起当地小童,都会说:“朗州之东是洞庭,武陵山中有当阳。”
武陵山以主峰壶瓶山为总,附近稀稀落落分散着一些房屋,有的依山而建,悬于半腰,甚为险峻。有的落于溪流瀑布旁边,声响绕梁,悦耳动听。有的则极为雄伟高大,气势摄人。当云雾天时,便似仙境一般。
这就是当阳派所在。有一日早晨,在这宁静的山间,传来几声雄浑的叫喊。
“提剑!提剑!提剑!”
随着三声断喝,众弟子慌忙爬起,竟相张望,不知发生何事,只见屋门外走进一人,剑眉星目,扫向众人。
“明日举行剑校,莫再懒散。”
“知道了”众弟子齐声答道。
顿了一会,那人又言“静修后,各回住处,以作准备,下午剑课取消”。等到众人回应后,便转身跨出古旧的门槛,踏步而去。
等到那人走远,众弟子便作鸟散,纷纷出门而去,不到片刻,巨大的大厅之中只余三人。
这三人各不同姿态,其中一人盘膝而坐,闭目养神,较远一人,站立舞剑,身法所及,三丈为圆。更远一人瘫卧木椅之上,已然睡着。
不久,屋外下雨。
雨势渐大,成磅礴之状。舞剑之人浑然不觉,剑风呼呼,颇具声势,仍在圆内。其余两人,故态如旧。
忽然,门外传来巨声,惊雷骤响天空,白光照亮大堂,门内闭眼之人缓缓睁眼,凝神望向四周,然后翻身而起。
只见一人剑舞,一人跌落在地。
那人起身观剑片刻,提声笑道:“谷师弟,使得一手好青竹剑法”。无形圈中之人剑已舞出白光,恍若不闻,手且加快舞剑。
那人见无所回应,便不再言语,起步向最远处已爬上木椅重新酣睡的人走去,脸上渐显愠怒之色,双眉紧湊,手掌成形。
行至那人三尺外,凌空出掌,掌声闷响,击中那人肩头。
那人连椅带人翻了跟头。趴在地上,惊怒望向出掌之人。
这时只听见一声喝彩:“好,坚般掌。”
站趴二人一看,原是被唤作谷师弟的舞剑人所说,谷师弟手握垂剑,面无表情,已然练剑完毕。
出掌之人面露笑容,说道:“见丑,比之谷师弟差太多了。”
稍后,又接着道:“我身为本门大师兄,理应表率全门,但有谷、王、钱三位师弟师妹在,我断难摘得第一,明日剑校还望留情。”说完笑容愈展。
“吴师兄言重了”,谷师弟仍面无表情,同时转身看向门外,屋外已是倾盆大雨,不时有电闪雷鸣。
吴师哥见此,说道:“谷师弟,门外雨大,不如我遣乔师弟去取伞”。
说完对被击倒的人喝道:“速去取伞,若耽误再挨我一掌”。
趴在地上的人已站起,脸仍有忿然之色,却不作言语,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如此。
挨掌之人姓乔名莫清,因经常懒散挨了不少训斥,大师兄也经常以此为理由惩戒之。
乔师弟走至门槛处,回头说道:“何处取伞。”吴师兄随口一答:“闻武厅。”乔师弟面露忧虑之色,无奈冒雨而去。
这时大厅只剩下两人,谷师弟忽然发声。
“闻武厅较远,且在试剑河对岸,大师兄何不遣乔师弟去此处侧室取伞,不消片刻就可取得。”
吴师兄哈哈大笑,说道:“谷师弟,师兄此举,一来我要惩戒他,二来我有些话想同谷师弟一说。”
谷师弟微露惊讶之色,随即说道。
“大师兄请讲。”
吴师兄微微一笑:“谷师弟,可听说明年春祭掌门人要选弟子当少掌门?”
“不知道”。谷师弟身子微动但不动声色。
“那谷师弟觉得本门之中谁可担此大任?”吴师兄问道。
“自然能者居之,本门乃南方大派,定要选出类拔萃之人领导本派。”
“哈哈哈,那是自然,不知谷师弟所说何为出类拔萃?”
“当阳者,武为本,德居上,文辅之。此乃本门门训,三项冠盖本门者当为少掌门。”说完这些停了一会,“大师兄以为如何?”
吴师兄听了此话眉头微皱,像作思考紧接着说:“谷师弟你说的不错,这是自然,本门当然要武德文全者领导,继而发扬光大,只是最近我与王师弟讨论此事他说应当资历高者为先,然后我又经常听一些小师弟们议论,说若要选掌门当立长而非贤,不知道谷师弟觉得怎样?”
谷师弟道:“你说谁,碧气松王楼山?”
吴师兄:“没错,王楼山王师弟。”
等到吴师兄说完,谷师弟默然无声,顿了一会,说道:“全凭师父定夺。”
吴师兄又笑道:“哈哈,谷师弟,你又推到师父身上,咱们师父谁不知道出了名的和蔼亲近,虽为掌门,却不独断,凡事多征求我们意见,更不爱管事,我估计这次若不是几位师叔师伯逼得急了,师父选继任者还要迟几年。”
吴师兄咳了几声,接着说道:“谷师弟,我一向佩服你为人稳重,专注武学,是我派这一代数一数二的高手,上山多年,心无旁鹜,武学日进,不知你对这少掌门可有考虑?”
谷师弟听到这话,眼神中闪出一丝异样,提声说道:“谷某不才,对少掌门断无妄想。”
吴师兄顿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那谷师弟觉得我当少掌门如何?”
谷师弟正待答话,门外突然一声惊雷划过天空,照亮阴暗的大堂,盖过了门外雨声淋淋漓漓。
谷师弟回眼瞥见吴师兄似笑非笑的神情,就止住话头,转而说:“大师兄,自然是本门杰出人才,若大师兄能被师父选中,我断无意见。”
吴师兄喜上眉梢,道:“承蒙谷师弟抬举,既然如此,现下有一事需谷师弟帮忙斟酌。”
“也都怪那些师弟们如此心急,非要联名向师父举荐我为少掌门,我对他们说,还不知师父如何决择,他们于我而言,大师兄万勿推辞,本门唯大师兄能担此大任,我们早上书师父是表明大师兄乃众望所归,我推辞不过,只好从众。不知谷师弟是否愿联名举荐?”
谷师弟踌躇半晌,道:“我不知师父意思如何,只要师父没意见,我绝无二话,大师兄知我平日不善结交,说话无足轻重,这联名还是算了。”
“我突然想起一急事,大师兄在这慢慢候伞,我先去了。”谷师弟说完也冒雨去了。
吴师兄听完,脸上神情早就阴晴不定,又见谷师弟往外走,只好道:“谷师弟慢走。”
这时吴师兄心中怒气暗生,自语道:“好你个谷书客,本门大多唯我马首是瞻,我对你客气,当我真的武功不如你吗?当阳三友,好大的名号!”
吴师兄口中所说的谷书客,便是被称为当阳三友之一的谷师弟,谷书客虽然晚于吴师兄上山,但平日不曾懈怠,发狠苦学,这几年武学颇有所成,被称为孤剑竹。
与碧气松王楼山,扶落梅钱霜月合称当阳三友,是当阳年轻弟子中的表率,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
吴师兄等了好久,见雨势愈发增大,又见堂外毫无人影,并无乔莫清归来迹象。
不由更怒,又自语道:“乔莫清,连你个无足轻重的小子也敢怠慢老子,看老子下次怎么教训你”。
说完,右脚一叩,连踏三步,踩着门槛,飞身而去,只见大雨中一人脚不履地,疾速闪进大堂侧室,取伞去了。
吴师兄乃是当阳门中年轻一代中首位弟子,名叫吴易正,因上山甚早,其年龄往往比当阳门中几位长辈小不了几岁。
当年拜师本可拜在太师父一代高手座下,与其师父同辈学艺,但因有自己的考虑,居然拜在了当时的大师兄,也就是其师父定南子刘玉石座下。
刘玉石仅比吴易正大六岁,已是那时当阳弟子中第一高手。刘玉石初时极力推托,奈何吴易正百般恳求,便收了吴易正为开山弟子,吴易正对刘玉石可谓尊敬有加,刘玉石也倾囊相授,迄今已三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