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察里津的夜空转瞬即逝,一抹鱼肚白渐渐从乌拉尔山的那一端涌起,太阳的辉光洒满了整座城市。
爱莎拉一夜未眠,上半夜组织宴会、下半夜抓捕审讯“西王”,此刻的她,已然是疲惫不堪,孱弱的身体无法负荷连续的工作。
“啊,睡觉!睡觉!小孩子不可以整体熬夜。啊,怎么天亮了,我太难了!”
望着东方一抹白亮,她只觉得生活如此多艰,明明是神明的游戏和玩笑,自己却不得竭力应对。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以小孩子自居。
回到自己的卧室,简单地清洁洗漱,换上浅色的连衣睡袍,她就滚到了床上,蠕了蠕身体,就要昏沉睡去。
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撞门声,打破了爱莎拉的浅睡眠状态,惹得她极为恼火。
极度疲乏中的人,浅睡眠被吵醒,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谁呀!不晓得我在睡觉吗!?”
不必想也知道,在这红堡里会如此撞自己房门的人,只有那个精力无限的妹妹温蒂了。
咚咚咚咚——
撞门声依旧不止。
爱莎拉匆匆下床,顶着蓬松凌乱的一头金发,怒气冲冲地来到门前,猛地打开了门,破音怒斥道:
“温蒂!你是要来拆家吗?做了一晚上的晚宴主宾,难道你就不会累吗!?小孩子要早点休息!”
然而,打开房门以后,爱莎拉发现门外之人的身材,却是在身高上自己要仰视的。
竟然是女仆长露西妮,憋得一脸通红,眼中充满了慌张的神彩。
爱莎拉顿时感到事有蹊跷,这个平日里谙熟礼仪、持重有度的露西妮,怎么会如此行事?
再想到自己顶着蓬松凌乱的头发,穿着可爱的小熊睡衣,她的俏脸上顿时微微一红。
然而,露西妮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些。
她喘息了几口气,对爱莎拉说道:
“请大小姐恕罪,事情过于急迫,已经远远超出在下的权限范围了……这个,简直如同天崩,太可怕了!
说着,她将一份电报递给爱莎拉,随即退到一旁,焦急地望向自家小主人。
爱莎拉接过电报,瞥向上面的文字,先看向发电人一栏,竟是随父母一同进京的老管家——
【【发电人:奥列格·维克多管家
帝都发生政变,首席宫廷魔导师诺维赫弑君篡位,契卡为帮凶,全帝都鬼灵傀儡一夜间发起暴动,帝都已陷入无政府状态。众多贵族一并被扣押,公爵和夫人目前下落不明,恐怕大祸将至。请大小姐早作准备,事随机变,保全家业,伺机营救。
另,帝国中央军已被控制,近日有南下动员的迹象,还请留意。】】
爱莎拉颤抖着手指,沉重的困意在此时一扫而空。
宫廷政变?弑君篡位?
中央军被控制,克日启程南下?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岂不是契卡想要动摇红堡军心的计策嘛?
呐,对吧?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吧!
爱莎拉沉下声,向露西妮质问道:
“露西妮,这电报上面所描述的,该不会是契卡为了动摇我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吧?”
“大小姐,很遗憾……其实,我已经向市政厅质问过了……帝都已经失去联系了,似乎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咕唔……”
爱莎拉望向露西妮的呆滞眼神中,充满着难以置信。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事情已经失去控制了。
就连傻瓜也能从这封电报中,读出硝烟与阴谋的味道,还有山雨欲来的既视感。
上半夜,疏通了针对察里津贵族的思想工作,她本以为大局已定,契卡无计可施。
下半夜,审问西王华纳罗,才知晓了“虚灵智者皇冠”的利害之处,便忌惮于投鼠忌器,本想再做打算,但红堡仍握有主动权。
哪里知晓,凌晨接到的这一封新的电报,再度改变了察里津的大局,红堡手中已不再有主动权了。
察里津作为帝国的一座重城,契卡长官叶里诺夫、首席执行官拉维尼亚亲自前来,定然是想要内外并举,形成第二个政变的策源地。
更恐怖的是,手握兵权的基斯诺夫元帅,也被契卡所收买了。
爱莎拉紧紧攥住手中的电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必细想,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迫近的危机,便向露西妮说道:
“立刻召集大家开会罢……不,也不用开会了,直接分头联络各大贵族,根据已有作战计划,提前发起对契卡的总攻击。”
“调遣克伦威尔中校,率领红堡实验团,尝试就近攻击南军参谋部,对元帅府实施斩首行动。”
虽然南军总数,有数十万之多,双方人数差距百倍,乍看之下区区一个团的兵力,不可能与之抗衡。
但是,南军中相当数量的贵族军官,可不都是元帅的亲信。一旦城内大乱,元帅手中能够实际调度的兵力,也就只有他的亲兵而已。
若是调度得当,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但是,帝都的政变突然爆发,南方的察里津又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呢?
相比之下,红堡和贵族们,倒更像是会被对方斩首突袭的那一方。
“对了,露西妮,告诉那些贵族帝都政变的消息,一定要尽可能夸张一些——就宣称他们对贵族格杀勿论。”
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
上半夜刚刚开完宴会,贵族们必然身心劳累,如果不明示危机,恐怕难有战斗意志。
“明白。”
露西妮奉爱莎拉的命令,立刻展开了联络工作,同时开始加强红堡的防卫工作。
露西妮走后,爱莎拉呆滞着一张小脸,一步一摇地走到了书房里,关上房门,猛地深吸一口气。
“父亲大人……这事态……已经超过我的预想了……可是……”
白丝裹覆的小腿上轻轻发颤,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扶着桌子,瘫软在巨大的办公椅上。
“太匆忙了!只着眼于察里津本城,却未曾想过,这次对方的棋局布置得如此之大。察里津只不过是棋局上的一隅罢了……”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首次遇上如此重大的危机。
她头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失去了父亲对大局的控制,自己手上能够使用的棋子,竟然如此左右支绌。
就像是游戏中的终局天灾BOSS一般,或是一档通关的困难节点战,已无回头路可走。
望着书桌上凌乱的文件,她翻找到了此前预先拟好的、针对契卡可能的攻击形势,作出的十几份应对计划草案。
爱莎拉简单地翻看这十几份作战方案企划,神色愈发凝重。
无论是帝都宫廷政变、或是“虚灵智者皇冠”超出预料的威力,都是这场博弈中,对方布下的“战争迷雾”。
也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十几份作战方案中,没有相对的应对策略。
她颤抖着拍了拍脸颊,自我鼓励道:
“爱莎拉,振作一点,不要让缺乏睡眠的状态,影响理性的发挥!”
实际执行的过程中,计划往往是无用且可笑的,但准备计划的过程,又往往是不可或缺的。
《针对市内基础设施攻击的防卫计划》
《针对经济与郊区物流命脉攻击的防卫计划》
《伏尔加河沿岸防卫工事简述》
……
继续翻看这些计划书,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似乎,自己此前对于契卡主动发起的这盘游戏,理解过于草率了。
本以为,一直都处在我强敌弱、我明敌暗的状态,故而索敌并确定敌人的目标,才是主要任务。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
随着冲突日益升级、战争迷雾的逐渐揭晓,爱莎拉隐隐感受到敌人背后的依仗、加入这盘游戏前的准备,都远远超过了红堡。
似乎,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挟全察里津贵族,对抗整个国家暴力装置、乃至所谓“人民意志”的尴尬局面。
反观,自己的手中仍然悬而未发的“战争迷雾”,还能用的手牌,只有自己本人而已。
那是一张好牌,但不是一张王牌。
总结手中的诸多计划书,一个与以往弹性防御、在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企划,渐渐地浮现在了脑海中。
“与整个国家机器相对抗,我红堡似乎还未有能耐到这个份上,既然如此,也只能换一种思路了。”
“逃跑吧!呃,不,应该称之为战略转移,或者转进!”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随即把手中的策划书猛地往地上一掷,颇有种与之决裂的既视感。
但她又转念一想,逐一捡起了这些计划书。
“好了,爱莎拉,全察里津城贵族们,对于目前局势能够堪称全局掌握的,只剩下你了。作为这盘游戏的主玩家,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收拾了这些计划草案,她离开了书房,来到了红堡的通讯室中,权当临时的指挥中心。
“实验团突袭……技术厂的安排、贵族的联络,还有契卡的问题。唔,问题好多呀!我可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