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已被包围，在刚刚与温蒂交战的片刻，红堡彻底完成了对这片区域的封锁部署。
小巷、后门、天空，被围得水泄不通，似乎没有能够逃跑的方向。
如果随意走动，也许会撞见足以看破光学隐蔽魔法之人，红堡中绝不缺少这种水平的魔法师。
华纳罗勉强观察搜查人员的动向，背着重伤的叶里诺夫委员长，步履艰难地走入了招待所的底层。
“委员长，虽然您身受重伤、尚未抢救，但在下必须遗憾地说，我们唯有从地下水道逃脱了。”
地下水道，意味着腐臭和病菌，伤口将进一步感染，可能威胁性命。
叶里诺夫委员长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无妨……华纳罗，作为在政变后、唯一能够制衡诺维赫的人，我决不能死在此地。”
“那么，失礼了。”
从茅房一旁向下的阶梯上，华纳罗背着叶里诺夫委员长，走入了深不可测的地下水道。
刚一下去，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华纳罗只觉得鼻头一酸，一股近乎完全无法忍受的气息扑面而来，身体本能地拒绝进入此地。
蚊蝇滋生，排泄物四处流淌，空气中的恶臭气体和毒气含量极为惊人。
“咳咳咳——”
净化空气的魔法，属于精灵魔法特长的一方面。
华纳罗转手便集成法阵，在自己周围构筑净化毒气的障壁，以极快的速度作成。
一道碧绿色的辉光，遮蔽了华纳罗和叶里诺夫。
凡是通过障壁的气体分子，都会经过某种程度的置信度检查，凡是被认定为有害的物质，将会被弹开。
但是，面对数以万计的有机分子类型，叠加上数以亿计的分子数量，所谓的置信度检查在本质上极为粗糙，效果也很有限。
然而，华纳罗还未能来得及呼吸一口过滤的空气。
一道尖利的笑声，从地下水道内，由远及近地向这边传来——
“豁，是净化魔法？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展开，还真是优秀呢。”
华纳罗心中一震，连忙破除了空气净化屏障，将所有可用的魔法力，全部集中在杀伤魔法与防御魔法之上。
“这个声音……‘怠惰’贝尔芬格！”
“正是如此，很高兴二位来此问候小生，看来温蒂那丫头，没能捉到二位啊。”
一个黑影用富有感情的语调说着话，同时还能发出桀桀的笑声，甚为诡异。
贝尔芬格由远及近，悠悠荡荡地来到了华纳罗身前。
他嘻嘻地干笑了两声，古怪的大黑帽檐下，是病态的白皙皮肤，嘴角咧开直达耳根。
华纳罗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脱逃的策略，眼前的恶魔所给予他的恐惧感，远超过刚才的温蒂。两人在处事手腕上，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切！恶魔贝尔芬格，你早在此恭候多时了吗？没想到连地下水道也留了一手。有备无患，真不愧是红堡！”
恶魔却摇了摇头，微笑地看着他。
眼神中，如同俯视即将被碾碎、却对此浑然不知的可怜虫虱一般。
“不是的哦！小生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温蒂小姐只不过是先锋佯攻罢了，并不打算真的靠她完成任务。”
“你该不会以为，大小姐本人不在此的情况下，不会考虑到对魔法反制的策略吧？”
如果四面和天空都被包围了，很容易会想到往地下脱逃。
在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地下总会给人以“暂时安全”的幻觉。
毕竟，地底的封锁，相较于天空和街道是不可视的。所谓眼不见为净，人总会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思考。
“而且哟，对于组织的首领而言，失踪远比死亡更容易令组织崩溃喔！这也和大小姐的转进计划相吻合。”
对于架构有力的组织而言，首领一旦死亡，便能够迅速替补接任，同时全组织展开有序的复仇行动。
但若首领失踪，组织会将所有可用人力资源，全部转移到对首领的搜救行动上，而不会再顾虑任何其他事务。
“也就是说，将我们骗进地下，然后毁尸灭迹，才是阁下与那位小姐所期望的咯？”
恶魔伸出大拇指，黑色的指甲已修长得近乎弯曲。
“诶呀，正是如此，顺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恶魔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一副要诉说秘密的俏皮样子，连声调都被压低了。
那古怪的桀笑背景声，也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背景音，是一阵阵嘘声。
“温蒂小姐还涉世未深，对付你这样的老狐狸，又对魔法一窍不通，还是欠一点经验的。”
“大小姐为了照顾妹妹的心情，特意告诉她，将她作为主攻擒获二位的方向。这是善意的谎言，还请维亚纳君替大小姐保密。”
说罢，贝尔芬格作出一副绅士的姿态，脱帽向华纳罗鞠了一躬。
华纳罗只觉得，这恶魔自顾自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却令他想到了别的东西。
真是恶魔的低语……
有够恶趣味啊……
这令他不禁微微一笑，竟并未感到慌乱：
“既然如此，还请给我们一个痛快。恶魔先生，对于您的脾气，我是最清楚不过了。”
华纳罗额头上的紫黑色符文，正发出淡淡的蓝光。
反倒是贝尔芬格感到几分吃惊，没想到华纳罗竟然丝毫不感到动摇。
“啊呀，看来小生的猜测并没有错，华纳罗你果然对小生的同族们，非常地熟悉啊！”
总喜欢玩弄他人的情感、信仰和意志，玩弄灵魂、吞噬灵魂，没有任何其他信念，这就是恶魔。
华纳罗眯起眼睛，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看着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伸出手臂，在空中用魔力书写着文字，寥寥几笔，写出了三个紫色的字样。
正是华纳罗额头上的紫黑色咒文。
“小生在红堡初见你的时候，便已然心生疑惑，只是不敢肯定，才出言试探。”
贝尔芬格面前的空气文字渐渐扩散，变得愈发巨大。
他的话语中，也少了几分俏皮，沙哑尖利的恶魔之声在此刻却显得正经认真。
“你额头上的紫色字样，乃是古恶魔语中的‘托巴巴’之意，意为空间恶魔。说起来，他可是小生的老朋友了。”
“据小生看来，你并未被托巴巴附身，也并未有何恶魔交易的痕迹。说来小生也奇怪，你身上为何会有他的咒文？”
贝尔芬格随口说出的话语，令华纳罗瞬间陷入了疯狂。
他从未露出过如此震惊、如此欣喜的神情。
“阁下知道这个恶魔的情况！？请告诉在下！无论如何！哪怕要在下献出一切，也在所不辞！”
那是近乎祷告者直面神祗时的动容。
咚——
他把身后的叶里诺夫委员长如蔽履般丢在地上，任由肮脏的水浸没他的伤口。
似乎刚刚拼死保护之人，此刻已无足轻重。
“在下来到帝国，正是为此啊啊啊！！！”
他额头上的紫黑色字符散发的辉光，似乎要证实贝尔芬格的说法一般，变得愈发明亮。
跪倒在地，他面对恶魔高声咏叹，称颂着、向它祈祷。
“如果阁下愿意透露哪怕一分关于恶魔的信息，在下愿意献上这条生命！求求您展现最伟大的仁慈，告诉在下！”
“哈哈哈哈哈哈！年轻人，你太有趣了！”
贝尔芬格一愣，随即疯癫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几乎要笑出眼泪。
“太遗憾了，刚才所言，是小生在骗你啦！小生才不认识什么恶魔‘托巴巴’！”
他指着跪倒在地的华纳罗，笑得在空中直打滚。
“看你这幅表情，小生大满足啊！”
华纳罗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默然站起，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把落水的叶里诺夫扶起。
贝尔芬格见状，也不再嘲笑华纳罗了，而是饶有兴致地说道：
“好啦好啦，小生今天已经很满足了。接下来还要处理大小姐交代的事情，请二位去冥界做客啦。”
贝尔芬格随手凝结成一个五阶魔法的尖啸颅骨。
那赤红的能量球朝着叶里诺夫飞去，在他头顶诡异地无减速瞬停，只有大约几秒钟时间。
叶里诺夫脑袋一歪，留下无限的不甘和未竟的事业，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契卡首领、罗斯帝国政变的两大元凶之一，不明不白地就此毙命。
一旁，华纳罗嘴唇微蠕，吐出几句话：
“感谢恶魔先生……如果阁下一照面就击毙在下，在下就不会有时间展开被诅咒的术式了，虽然很不想用就是了。”
“嘛，不过以在下对恶魔性格的深刻了解，世界上没有哪个恶魔，会在猎物无法反抗时立刻击毙。”
那负能量球在收取了叶里诺夫的生命后，又朝旁边的华纳罗转去。
然而，在负能量球停止在华纳罗头上的一瞬间，只见华纳罗头上的紫色咒文泛起浓烈的黑光。
呼——
绝对的黑色覆盖了整个下水道。
仅仅一闪之间，华纳罗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他的随身衣物还在原地，本体却不知去向。
他曾站立的地方，只留下空间被撕碎后的阵阵涟漪。
贝尔芬格凝神一望，惊讶地看向空间泛起的涟漪。
“空间移动？有意思！不过，小生可不是温蒂那种小女孩。”
他两眼微睁，立刻伸出两只手臂，朝空间中一划，整个身体遁入了划开的空间裂缝。
他也同华纳罗一样，将身形遁入了虚空之中。
强烈的负能量，从空间裂缝中迸发而出，外溢到地下水道中。
这种外溢，与爱莎拉释放集束型唤灵阵类似，都是一种对魔力掌控不彻底的体现。
贝尔芬格展开了十分恐怖的大规模黑魔法，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
然而，仅大约过了三分钟后。
贝尔芬格如同倒垃圾一般从裂缝中被丢出。
他佯装楚楚可怜的少女嗓音，却听起来十分可怕，带着娇嗔自言自语道：
“逃，逃，逃，逃，从空间中逃到又一个空间！只知道逃跑的男人最没意思啦！”
“果然，小生和温蒂小妹妹都是一个水平的人……”
“不对，温蒂任务失败了，大小姐会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可小生的任务失败了，只会被大小姐当成垃圾扔掉啦，哭唧唧……”
万万出乎贝尔芬格意料，华纳罗竟然硬生生从他的手中逃出了生天！
不过，意外搜集到的情报，有必要转告大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