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那个夜晚,上演一场注定的结束。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没走出那座冰霜堡垒。
他的身体还有温暖,但冷却已经开始。
安德列维奇走了,安东却感到异常的难过。
漠然地看着漫天的火光,和没有界限的天空,却感觉自己失去了归宿。
一个无家的自由人,是世界的囚徒。
“要是我们不曾以这种方式见面,安德列维奇,我们还会成为挚友吗?”
“不会,因为这些造就了你和我。”
“永别了,朋友。”
“再见。”
第六天,当太阳又一次泛红后,安东才被从水缸里拖出来,他的身子已经感受不到水的冰凉了。
“账本在哪里?”安德列维奇质问道。
“就在这监狱里。”安东直视他的眼睛,看这个失败者。
“在哪?”
“我带你去,但不许有人跟着。”
安德列维奇把所有的手下都轰了出去,把浑身湿漉漉的安东推到门外。
士兵从来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家伙,似乎酷刑在他身上慢慢失去了作用,皮肉不再是他的一部分。他们虽然还是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但内心已经想和这个家伙保持距离。
“安德列维奇先生,你在哪里出生呢?”安东回头看着安德列维奇。
“与你无关。”
“我啊,出生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庄。”
安德列维奇的脸色很不好,缺少血色的脸开始变黄,一双眼睛疑神疑鬼对谁都保持警惕。
安东带他走回他富丽堂皇的办公室,这小小的宫殿中如今却点起了蜡烛。
“安德烈,我其实是不想与你为敌的,而我想要的也只是你小小的信任。”安东从安德列维奇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他的那件珍宝。
安德列维奇直视这件古怪的作品说:“你对我先说了谎对吧。”
“是的,因为我要保护它。”他抚摸着这个金属的装置。
“人为了是为了保护某样东西,这不合理。”
“因为它不止属于我,它也属于你,属于整个世界。”
“你在说什么?”
安东转过身去:“安德列维奇先生,你比我更了解战争,请告诉我侵略战争的目的吧。”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资源和人力,不对,就是为了资源吧。”安德列维奇眼神有点飘忽不定。
“请告诉我近一百年来全部发生的战争的目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安德烈的拳头狠狠锤在桌上,让火苗战栗。
“2210年,苔原战争,苔原军阀独立,抢夺了北德拉诺斯的产煤区。2237年,东远战争,高原军阀入侵平原军阀领地,目的是抢夺塔克沙盆地的煤炭资源。2317年,内燃机帝国的大远征,把零散的沙漠油气工厂纳入己有,大肆驱逐大沙漠原住民……”
安德列维奇瘫坐在椅子上,突然大笑起来。
“所以呢?人民要吃饭,工厂要有电,帝国得有油,军阀在找煤,有什么不对?”
“如果能源是充足的,就不需要战争了对吧!”
看着安东严肃的样子,安德列维奇止住了大笑,愤怒地穿过桌子拉着安东。
“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给这个世界一个机会。”说罢,他拧开了一个复杂的阀门。
柔和的蓝光从这个“金属罐”中迸射出,安东从装置上取下一个连着线的金属小圆盘,放在桌上。
“安德烈先生,我的使命要求我活下去,我的要求就是这样。”
安东把一块已经变成废品的电子表放在圆盘上,失去电池的手表久违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房间中散发出莹莹的蓝光。
“我不知道你使的是什么魔法,也不对这种猎奇的东西感兴趣,至于你满口说的什么拯救世界,我毫无兴趣,我只知道拿着你那套说辞迟早会饿死。”
安德烈嘴上说道,双手却把那支手表捧在手心,眼里的神色有所改变。
手表在离开圆盘后不久又灭了,就像一条脐带,走太远就无法保持活力。
“安德列维奇,我需要你的帮助。”安东递过一本厚厚的,夹着一堆收据。
安德列维奇抢过本子,丢进灰炉里,蜡烛当了帮凶。
安东看见他把那块手表一起丢进了炉子,散发出恶心的味道。
“安德列维奇先生,这手表——是战前产物吧。”安东指出这手表与众不同的一点。
“当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时,这块手表还是在运转的,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东西。”
“那为什么,要破坏掉这么珍贵的……”
“它停了,停在那一年,在平原。我们还没发现塔克沙盆地的资源之前我们就把资源用完了,就是一瞬间人们奔溃了,一个月后,所有的工厂、汽车、建筑工地全部停了下来。最后,我们变成了原始人,慢慢爬回中世纪。”
安东认真地听着,他从前在书本上认识的这一切,安德列维奇都是见证人。
远比数次渲染的文字更加骇人的历史。
“所以,我们去抢劫了,南下打到雨林,西进入高原,横跨海洋,入侵极地。”
安东看见他眼角的一丝眼泪,老兵的眼泪。
“您去过雨林?”
“去过,从此再也没有回去,我不敢……”
安德列维奇用手掩面,他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安德列维奇先生……”
“如果你死了心要改变这一局面,走!向东,那里还有很多战前修筑的避难所城市,那里有绿地和海洋。还有,一定不能进入禁区。”
一句话惊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那些仿佛发生在上辈子的事情突然回溯。
“异常……”
安东瞪大了眼睛,原来他们一直理论推测出的“怪物”,真的存在于世间。
“安德列维奇,你进过禁区吗?”
“进不去的,没有人找到过它的确切位置,但它附近的地区都会出现可怕的现象。和天空一样高的龙卷风,没有空气的区域,还有年代久远的残骸。”
“我得去,我必须去!”安东不经意把桌子拍得哐哐响。
“你已经活不过后明天了。”安德列维奇拍拍身上的灰,把他安静下来。
“你们会被送去西线,那里急需兵员,然后我会继续我的工作。”
安东意识到不对,把身后架子上的那张弓取下。
“怎么,你连箭都没有。”安德列维奇笑笑,拿出了安东的驳壳枪手枪。
“我觉得,既然如此,枪毙几个反抗的人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对吧。”他举起安东的手枪,“这是你的东西对吧。”
狼怎么会放猎物一条生路。
安德烈拿起电话,对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整个监狱顿时警报声大作,所有的人都被警卫团团围住。
“安德列维奇!”安东用弓拨开了他的枪。
“嘭。”子弹离他的脑袋只差两厘米。
安东看向窗外,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长老在远处看着他。安东在被安德列维奇拉扯中,向远处的长老做了最后的动作。
向下按压的大拇指,让电流惊醒一头野兽。
安德列维奇看见了这个手势,让士兵快去追那个囚犯。
“安东,你要干什么?”
太晚了,保险已经被拉开,火药已经被点燃。
“起爆!起爆!”长老猛拍工地的大钟,每个听见钟声的战俘都拼命挣脱束缚自己的狱卒,拿起一切能用的武器。
“开火!”哨塔上的狙击手向暴乱的中心开火,但他们面对的是一群真正的战士。
“快,进去。”人们打开水沟的井盖,无数战俘一气之下跳进深不见底的井中。
警察和宪兵都看不见那些暴乱的人了:“他们到哪去了?有人看见了吗?”
一个靠近哨塔的井盖被移开,这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伙很快就被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淹没了。
安德列维奇用手铐把安东死死困住。
“你毁了这一切,你也休想逃掉。”安德列维奇看着枪声大作的监狱,抓着安东的头发。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不打算放我们走对吧,反正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钱。”
安东打倒安德列维奇,背上核心,拿上核弹手提箱从窗户跳了出去。
身后即地狱,面前不见天堂。
“红头!”长老被几个宪兵打倒在地,红头的拳头把阻挡他的每一个人都打翻。
“快,去找炸弹,就在3号工地!”红头背起长老,带着大家伙往工地冲锋。
广场上乱做一团,警卫们连滚带爬地逃跑了,人们大声欢呼。
红头看见了,在更远处的外塔楼上,人员正在聚集。
“卧倒!”
机枪子弹无情地把人群割稻般移除,泥浆在地上纷飞。
“快,匍匐移动,别愣着。”红头抹抹脸上的泥浆,帮助长老移动。
安东把自己藏在狭窄的仓库角落里,让追兵赶快离开。
“突突突突突突。”
“那是什么?”安东听见的异响来自头顶的楼层。
无情的杀戮机器在轰鸣,安东顺手击倒了一个扛箱子的宪兵,箱子砸再地上碎了。
一堆圆鼓鼓的手榴弹从破口处掉出来出来,安东拉开保险,走上了上层。
金黄的弹壳从楼梯处掉落,砸在他的脸上,他一个接一个拉开手榴弹的拉环,丢了上去。
“轰,轰,轰,轰。”
远处升起的烟尘,属于一个无畏的灵魂。
“机枪停了,快跑!”
“安东。”长老看向远方塔楼,好友的身影看不见。
红头拿出起爆器,接上哑弹,按下了计时开关。
“离开,要爆炸了。”
他一个滑步跳进安全沟里,但炸弹并没有被引爆。
“怎么回事?”人群开始变得焦急起来,红头不顾生命安全,冲上去检查起爆器。
“现在怎么没电了。”他焦急地拍拍电池,显示屏却突然亮了起来,继续了未完成的计数。
倒计时十秒。
“我****。”
红头扭头跑,他感觉到了身后滚烫的烈焰,膨胀的空气。
“轰!”
巨墙崩塌了,烟尘埋没了整个监狱,血色的残阳在断墙后显现。
“自由!”人们纷纷踩着崎岖的废墟,逃亡远方。
“长老?”红头的额头破了,被长老搀扶着爬上断墙。
“走吧,去你说的,在苔原上的酒吧。”
安东再次醒来时,已经被送上了绞架。
“安东·克劳伦斯,执行绞刑。”
脚下的木桶被踢开,模糊中他看见了着火的堡垒,缺口已经打开了。
“呃。”他感受到了身子巨大的重量,他从未如此难受。
“琪儿,我来了。”
他的颈部要被扯断,如果只是一场梦,他希望可以借此结束。
“可以了,你们可以走了。”安德列维奇神情沮丧,朝绳索开了一枪。
安东应声坠地,求生的本能重燃,他痛苦地喘气。
漠然地看着这些士兵排着队远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安德列维奇走到他后面。
“你很欣慰吗?帮助了这些人?”
“我不会对这样的行为感到后悔。”安东狠狠盯着他的眼睛。
“现在关注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我们去墓园。”
“诶?”
面对这突如其然的轻松,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站在安德列维奇的身后,看他整理每个墓前的鲜花。
他转过身,向他展示这些墓碑。
“这些人都是我曾经抛弃的,最亲密的那些人。”
安东没有回答,只是对着墓碑默默致敬。
“所以,我决定让你完成剩下的任务,把我的连安葬。”
说罢他指指一块墓碑,走向外面。
“等等,什么意思?”他回头,看见墓碑上的话。
“最不称职的连长——安德列维奇。”
推开石板,他看见了两个大包,里面装满了刻有冰川军阀标记的金条。
“安德列维奇!”他追出去,却看见他朝着监狱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他的车。
也许他的归宿已定。
但安东的路还得继续。
“安德烈!”
“走!”他指向另一个方向,没有更多的话。
“永别了,朋友。”
随着车辙在子夜的树林中停下,安东才敢喘口气。
安德列维奇的办公室正在被搜刮,一箱箱精美的装饰品被装箱带向外界。
而他,则永远留在了那里。
“安德列维奇,因重大错误和恶劣不悔改的态度,挪用公款、谋杀、渎职,判绞刑。”
他的脐带,连接这冻土的大地,再也回不到梦境般的平原。
“再见。”
有一束光,会让离去的路,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