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日早起,燕顺正在中军府聚义厅,与郑斌商议三山聚义之大事,忽见钱虎飞马来到厅前下马,以为清风山出了事故,不禁吓了一跳;后闻清风山诸事进展顺利,方才放下心来。当听说王英夫妇请求,一面留守山寨,一面帮助秦明等人修筑关隘时,觉得这很好,立表同意。
钱虎告退转身回去后,他二人又说起不知白虎山情况如何。正议论时,即闻军士禀报:“白虎山石头领来了。”
燕顺笑道:“二弟,正牵挂那里时,那里就来人了。”
郑斌即向军士道:“快请石头领进来吧!”
石勇下马,大步走进聚义厅来,参见燕顺、郑斌后,禀报道:“前日,我们领了人马,径到白虎山下叫阵。他们一见我们的阵势,知道不是对手,当即便归顺了我们。于是,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白虎山。当日,我们就在山上安营扎寨完毕。昨日,我们已初步选定建关筑隘的地址。这是画就的那里的地形图,黄头领叫我送呈寨主和军师审查。”边说边向燕顺呈上一张图纸。
燕顺、郑斌共同看过后,说道:“从图纸上看,的确是个建关筑隘的好地方,那就定在那里吧。”
石勇又道:“黄头领教我禀报寨主和军师,工程定可按期完成。今日,我们已兵分三路:孔明留守山寨,黄信和孔亮带领八百军士正做开工准备,我便来向寨主和军师禀报情况。”
燕顺喜道:“兄弟们都干得好!你回去转告大家,就说燕顺深谢大家!”
郑斌也道:“兄弟,回去与黄头领他们抓紧干,到时为大家请功论赏!”
石勇回去后,燕顺和郑斌将西、北两面都放下心来,中军府及清风镇也安排妥当。于是,他二人便一心一意,作好去二龙山的准备。
燕顺道:“二弟,去二龙山,就我们两个人去,还是多带几个人去?”
郑斌道:“大哥,我想,还是我们两个人去的好。”
燕顺道:“为什么?”
郑斌道:“因为,我们这次去二龙山,不是去争斗,而是去说服他们聚义入大伙。若说也是打仗的话,那打的是嘴皮子仗,打的是攻心仗;靠的是以心换心,而不是人势和武力。”
燕顺道:“嗯,不错。他们见我们只有两个人登门拜访,首先便会从心里上去除戒心,同时也会感到我们的诚意。这样,将会更有利于说服他们入伙。”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两个连武器也不用带了。”
郑斌道:“大哥说得极是,我们不用带武器。”
燕顺道:“这样,他们就会更无反感。”
郑斌道:“如今,二龙山的势力也不算小了。他们见我们只两个人赤手空拳而去,也自然会被我们的胆略所感服。”
燕顺道:“那么,我们当从何处下手,才好说服他们?”
郑斌道:“这就要见风使舵了。不过,二龙山如今虽有七个头领,但为首的是鲁智深、杨志和武松;他三个中,又以鲁智深为主。因此,小弟以为,只要说服了鲁智深,事情便得了一大半。”
燕顺道:“鲁智深那人虽然性情鲁莽,却是个心直口快,豪爽大义之人。看来,要说服他,更得要真心实意了。”
郑斌道:“大哥不必耽忧。谅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必能以心换心。到时,我们见机行事就是了。”
二人正说着,花荣、吕方、郭盛来了。三人问道:“大哥、二哥,就你们两个人去二龙山?”
燕顺笑道:“两个人还嫌少?”
花荣等人道:“还是多去几个吧,我们几个都跟着去!”
燕顺仍然笑道:“又不是去打架,去这么多人做什么?”
花荣等人道:“就你们两个人去,叫我们如何放得下心来?”
郑斌道:“兄弟们,常言道,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二龙山鲁智深、杨志、武松等人,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决不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们。就是谈不拢来,最多也不过是无功而反,决不会有何危险。兄弟们只管大放宽心,我和大哥此一去,定能马到成功!”
燕顺也道:“退一万步说,若是真有危险,大家都跑到人家屋里去了,被人家关起门来一网打尽,那才是真有危险呢!有兄弟们在这里虎踞着,我和二弟就是进了龙沄虎穴,也会感到身后有靠山。”
郑斌道:“兄弟们,听大哥的吧!若真为我们的安危着想,大家就留下来为我们壮威。你们在这里越是声威势壮,我和大哥在那里就越是安全!”
众人虽仍然放心不下,但也无话可说了。早饭后,大家便送燕顺和郑斌出了南门。
燕顺止住大家道:“都回去吧。二龙山近在咫尺,我们又不是去闯龙沄虎穴,而是去会英雄好汉;或者说,我们是去奠基南大门呢!这有什么难舍难分的?说不定,人家还会大摆酒宴欢迎和款待我们,也未可知!”
大家被燕顺一席话说得都笑了。可肖雨荷和凌飞燕却笑不出来。她二人心中,就似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众人目送燕、郑两个远去后,方才回身进城,暂且放下不表。
话说青面兽杨志,前年在黄泥岗丢失生辰纲后,心中十分愤闷,自思道:“如今闪得俺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待走到哪里去?不如就在这岗子上寻个死处的好!”
他正要跃身往黄泥岗下跳时,心中猛然醒悟,拽住脚,寻思道:“爹娘生下洒家,堂堂一表,凛凛一躯,自小学得十八般武艺在身,终不成就这样休了?与其今日在此寻死,还不如日后待他拿住时,却再理会。”
他回身再看那些挑夫和随行人时,一个个都被蒙汗药酒麻翻在那里,不能动弹,便指着骂道:“都是你们不听我的言语,因此误了大事,连累了洒家!”骂罢,便去树根头拿了朴刀,挂了腰刀;再看周围时,别无物件可处,便叹了一口气,一直下岗去了。
杨志提着朴刀,闷闷不已,离黄泥岗往南行了半日,看看又走了半夜,便去林子里歇了;寻思道:“盘缠也没了,举眼又无个相识,却怎的是好?”等到天色渐渐明亮时,只得乘早凉爽,又行了二十里路。他正走得辛苦时,来到一家酒店门前,心里道:“若不得些酒吃,如何打熬得过?”
杨志一边想,一边走进那酒店,往那桑木桌橙座头上坐下,身边倚了那把朴刀。
那灶边坐着一个女人,问道:“客官莫不是要打火?”
杨志道:“先取两角酒来吃,再借些米来做饭,有肉也安排些,少时一发算钱与你。”
那妇人便叫一个后生来筛酒,又叫人做饭炒肉,都端了来与杨志吃。杨志吃罢起身,绰了朴刀出门就走。那妇人见了叫道:“客官,你的酒肉饭钱尚未给呢!”
杨志道:“权且赊咱一赊,待俺回来时再还你。”说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筛酒的后生赶将出来,一把揪住杨志时,被杨志一拳打翻在地。那妇人便大声叫起屈来。杨志只顾走时,只听背后一人赶来叫道:“你那厮不还酒钱,待走到哪里去?”
杨志回头看时,只见那人大脱着膊,拖着一条杆棒,抢奔过来,便笑道:“这厮不是自寻晦气?倒来惹洒家!”边说边住了脚不走。他再看后面时,只见那筛酒的后生也拿条樘叉,引着一伙庄客,飞也似地赶了过来。杨志寻思道:“结果了这厮一个,那厮们便都不敢追来了!”即挺起手中朴刀,来斗那汉子。
那汉子便抡起手中杆棒,抢过来迎斗杨志。那汉子哪里斗得过杨志?两个斗到二三十合时,那汉子便只有架隔遮拦、上下躲闪的功夫了。
那后生与众庄客正要一齐上前助阵时,只见那汉子托地跳出圈子外,叫道:“你那大汉,何不通个姓名来?”
杨志拍着胸脯道:“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青面兽杨志的便是!”
那汉子道:“莫不是东京殿司杨制使么?”
杨志道“你如何知道洒家是杨制使?”
那汉子撇了杆棒便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杨志扶起那汉子问:“足下是谁?”
那汉子道:“小人原本开封人氏,姓曹名正,绰号操刀鬼,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武师林冲的徒弟。”
杨志道:“原来你是林教头的徒弟。”又问:“你如何到了这里?”
曹正道:“因为本处一个财主,将五千贯钱与小人,教来山东做生意;不想折了本钱,回乡不得,在此入赘这个庄农人家。适才灶边妇人,便是小的浑家。这个拿樘叉的后生,便是小人的妻舅。方才小人与制使交手时,见制使手段与小人师父林教师一般,因此抵敌不住。”
杨志道:“你的师父,因被高太尉陷害,如今落草去了梁山泊。”
曹正道:“小人也听得人这般说过,只是未知虚实。”又道:“且请制使到家里少歇。”
杨志便随曹正回到酒店里来。曹正请杨志里面坐下,一面叫老婆妻舅都来拜了杨志,一面又重置酒食相待。
饮酒中间,曹正动问道:“制使缘何到此?”
杨志便把做制使失陷花石纲,被迫卖刀杀了牛二,后被发配到大名府,因梁中书赏识,做了提辖官;今又失陷了梁中书的生辰纲,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曹正道:“既如此,制使且在小人家里住几时,再做商议。”
杨志道:“洒家深感你的厚意。但恐官司追捕过来,故不敢久住。”
曹正道:“这般说时,制使要投哪里去?”
杨志道:“洒家欲投梁山泊,去寻你师父林冲。但俺先前经过那里时,正撞着他下山来与俺交手,久斗不分胜负;因此被王伦留在山寨相会;虽然认识了你师父,但被王伦苦苦相留,俺却不曾落草。如今脸上添了金印,若再去投他时,显得好没志气。因此,俺正踌躇未决,进退两难。”
曹正道:“制使所见极是。小人也听得人传说,王伦那厮,心地偏窄,安不得人;说我师父林教头上山时,便受尽了他的气。看来,制使不如另投他处的好。”
杨志道:“一时间又不知投哪里去为好。”
曹正道:“离此不远,已是青州地面,那里有座山,唤做二龙山;山上有座寺,唤做宝珠寺。那山生得十分的好,因此,那寺被那山紧紧裹住,只有一条路上得去。如今,寺里住持还了俗,养了头发,其余和尚也都随顺了。他聚集着四五百人,时常打家劫舍。为首的那人,唤做金眼虎邓龙。制使若有心落草时,到那里去入伙,足可安身。
杨志道:“既有这个去处,何不去夺了安身?”当晚,便住宿在曹正家。次日,他借了盘缠,提了朴刀,相别曹正,拽开脚步,径投二龙山来。
要知杨志是否上二龙山入伙,请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