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以东,文城之上,云雾之中,昆嵛仙山在此纵横千里。
山岚深浓的主峰上有一白墙黑瓦的清水道观。观内庭院中铺着凹凸不平的大理石,潮润的气候让石缝中遍布青苔,院中摆着一三足,两耳的青铜大鼎,成年壮汉三人环抱,指尖尚不能连。
大鼎后便是主殿,其中无始无终、永生不灭的太上老君像庄严肃穆,脚下的法器内香火旺盛不断。
主殿旁有一幽径小路,两边皆是墙壁,头顶被密林枝叶长年遮挡不见阳光。小路尽头便是后院,正北朝南,正东朝西,正西朝东分别有三处厢房,淡雅朴素已有百年历史。
道观不大,却古色古香,一看便是一处修身养性的风水宝地。
东边的偏房中,向天正面色铁青的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名年纪与他相仿的男童。这名男童顶着一头油腻厚重的头发,泛黄的脸上总是露出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他一边捣着臼杵中的草药,一边抱怨着:“好麻烦…”
又捣了几下,似是无聊,便转头问在身后静坐的真人:“不过师傅,您当真把九转金丹给他服下了?”
见真人点头,又嘟囔道:“那是为您渡劫成仙备下的,怎么这么轻易就…”
“镜尘。”莫邪打断他,拿浮尘拍了拍他的脑袋,“为修仙见死不救,如何成仙?救人一命不能成仙,我亦是仙。”
那名叫镜尘的孩子不再说话,又拿起蒲扇把旁边煮着药汤的火苗煽旺了旺。
突然,师徒二人听到床上有些许声响,抬头看去,只见向天已经醒来,正虚弱的靠在床头上看着他们。
他似乎还沉浸在几日前的悲剧中。他记得自己虚弱的躺在战场上,阴寒的恶气如千万只嗜血的蚂蚁一般,正疯狂的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又痒又痛,几乎放弃了生还的希望。
后来,自己看到一位鹤发真人喂他服下了一枚金丹,刚一入肚,就感觉心脾中热的发烫,带着一股畅爽的快感流遍全身,刚才那千万只蚂蚁撕咬的感觉顷刻间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温热的暖意。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又见那名救下自己的真人坐在那里,连忙一个踉跄下了床,在他面前跪下,小声的说道:“小徒向天,拜见恩人师傅。”
看着眼前乖巧机灵的向天,莫邪真人甚是喜爱,他不住的点头笑着,又指了指一旁的男童介绍道:“这是你的师兄镜尘,你体内尚有淤血,还需服几日草药,每日三次,用食后便找你师兄讨要。”
向天转过头,又对着镜尘弯腰作揖。
“镜尘师兄好。”
镜尘此时正蹲在地上摇晃着蒲扇,听向天叫他,回过头平淡的敷衍道:“嗨。”
…
至此之后,向天便跟随莫邪真人和镜尘师兄在清水观住下。两位孩童本性谦和,再加上年纪相仿,不久便互相熟络了起来。
一晃已是春天,莫邪真人带着两名徒弟在桃树下静坐,突然给二人讲起了道家的故事。
他说,山中野鸡求食不易,通常走十步子才能遇到一条虫,走百步子才能喝到一口水,可它还不愿被困在笼中眷养起来,这是为何啊?
见镜尘坐在对面一脸的哈欠,真人叫他,“镜尘,你先说。”
瘪瘪嘴,镜尘说道:“禀师傅,徒儿认为,林中似是有母鸡等候,所以它不愿了却凡尘;又或者,他是怕过年被杀之食肉。”
真人听了不怒反喜,被惹的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万物皆有道理,镜尘的回答乍一听好似云里雾里,再细品,却肯从野鸡内心的角度出发来思考问题,不错,做事情就是要多为他人考虑。”
真人又问:“向天,你来说。”
向天思考片刻,爽朗的答道:“禀师傅,野鸡在笼子里虽然不愁吃喝,但却失去了自由。有的人宁可把自己在笼中关一辈子,还有的人却为了自由去付出代价。徒儿认为,自食其力看似辛苦,却能得到整个世界。”
听了向天的话,真人赞赏的连连点头,解道:“修道成仙之路,不为个人,而是为了解救天下那些还在鸡笼里的人。镜尘,向天,你们悟到了吗?”
向天和镜尘齐声回道:“徒儿悟到了!”
如脂的花瓣随着微风划落,它们摇坠着落下,落到拂尘上,落到两个徒儿的青丝之中。
真人打量着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但也长出了些许的少年模样,心中说道:是时候了。
他挥动着拂尘,轻轻拂掉落入他们头上的花瓣,问他们:“山脚的水潭你们都知道吗?”
见两人点头,他继续说道:“为师退出凡尘悟道之时,走到山脚下,遂将手中的一青一红两把宝剑落入潭中,也有三百多年了。”
顿了顿,真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徒儿们潜入潭中,将它们捞上来送还给为师,为师便开始教授你们法术本领,如何啊?”
两个徒弟津津有味的听着真人的话,本还以为又要讲道家故事来听,没想到竟是要教他们法术本领,登时大喜,连忙齐声说道:“徒儿们这就下山,将宝剑取回来送给师傅!”
说罢,便一前一后兴冲冲的向山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