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宫中人人低头敛腰,步履匆匆地做好各自该干的事。先帝半月前驾崩,传位诏书颁布后,各宫宫人便开始忙碌于先帝后事与新帝继位,半月过去,事事皆已准备完毕。
今日,便是新帝登基之日。
乾清宫内,一青年男子端坐于主位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下方被一名侍卫按在地上的狼狈之人。
“二哥,你竟如此糊涂,谋反可是杀头大罪。”那上位之人语气颇为感伤,嘴角却微微弯起。他挥手将那侍卫撤走,走下台阶至那人面前,头微微低下,笑道:“真是令朕,开怀至极。”
那人双手被缚于背后,望着他咬牙切齿“王青阳,我竟是小瞧你了,怪不得父皇听从那妖士之言立你为帝,如今想来”那人冷笑一声“怕是那妖士与你早有勾结。”
王青阳抽出佩剑,那削铁如泥的宝剑置于他脖颈间“勾结如何,不勾结又如何,”淡笑自始至终未离开王青阳的嘴角“无论如何,今日,朕是新帝,你是叛党逆贼”
“王青川,从日里你对朕一向是眼高于顶,那些时候,你可会想过有今天?”
王青川脖颈颤抖着,有一把剑横在他脖间,他甚至可以感觉那冰冷的触感,他颤声道:“你…你敢,你初继位,朝中有的是人不满你,今日你这剑动一下,他日我外祖家定会…”
王青阳带着些怜悯望着他,这时只听宫外一阵喧闹,便有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惠太妃到”
一位女子自宫外走来,年纪不过三十左右,因今日为登基之日,所以身着太妃礼制的正装,繁复华贵的礼服反衬出那女子的不俗,一张鹅蛋脸上略敷白粉就已然是光彩照人,一举一动皆有名门之气。
王青阳摩挲着剑柄,亲生儿子被剑挟着要害却依然淡定自如,果真是名门之后,不愧是吏部尚书吴珏那老东西的嫡女。
惠太妃先向他行了一礼,他略微一思索便道“太妃请起…”未等他继续说话,惠太妃便起身走至王青川面前,用手扯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却是不经意地将王青川扯开剑的胁迫。
王青阳微微眯起眼,随即将剑收鞘。
惠太妃突地跪下,向王青阳行至大礼“陛下,不知德亲王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竟以剑相待,但德亲王自幼养在本宫身边,本宫对他的性格最清楚不过,行事毛毛躁躁,也怪本宫没有教养好,所以不论他犯了什么错,还请陛下严惩,不必看在本宫与家父面上从轻发落,好给这孩子一个教训!”
王青川瞪大双眼“母妃!你…”
王青阳敛了微笑,淡声道“那太妃不妨看看,德亲王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他伸出手,一旁的侍卫递上一份文书,他将那份文书随意扔至太妃面前。“这是在二哥府中找到的”
惠太妃拾起那份文书,那上面的内容令她不寒而栗,那竟是王青川与吴家联络谋反的密信,怎么可能?吴蕙指尖一阵颤抖,她儿子再傻,也不会傻到将这种东西不销毁反倒堂而皇之地置于府中,更何况她对王青川千叮咛万嘱咐过,谋反这件事万不能牵扯到吴家,因为一旦失败,吴家就是最后一张保命符。
这东西,分明就是伪造的!
王青阳满意地望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面色,面上依旧凛然道:“先皇死前传位于朕,诏书下达后,朕心里十分惶恐,便来到二哥府上想与二哥说说话,未曾想,府上一个小厮竟告诉朕二哥意欲谋反,朕怕是有人勾陷二哥,就没有声张,便派人暗中调查,没想到…”他垂下头直视吴蕙“竟发现了这份密信,按信上所说,朕派禁军提前守住乾清宫,果然擒住了二哥”
吴蕙几乎要冷笑出声,这般几近玩笑的缘由便发现了谋反?王青川府上的人皆是由她层层选拔,先且不论不可能泄密,单就一个小厮又怎么知道此等机密大事?这王青阳怕是一早盯上了王青川,想用他来震慑先帝死后蠢蠢欲动的朝臣与世家,伪造的密信封死了一切可以辩驳的可能,王青川谋反是盖棺定论的事实,吴家已是自身难保,这个认知让她慌乱无比,现在自己便是吴家与王青川获救唯一的希望了。
心里虽是如此想,她表面却是滴水不漏“陛下,本宫以为吴大人在朝为官三十余年,一直勤勤恳恳,在尚书位子上是战战兢兢,深怕辜负了先帝的期望,又怎会谋反呢?再者”她拿起密信“本宫以为这密信的真实性也暂待商议,陛下,这么重要的密信不被销毁也就算了,如若德亲王真的想谋反,必是要做到万无一失,密信被偷走又怎会一无所知,依旧准时来到乾清宫呢?怕是有人刻意诬陷,故意想挑拨陛下兄弟之间的情谊,想寒了前朝老臣的心啊!”吴蕙声嘶力竭,将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这时,宫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宫人传报声“太后娘娘到”,吴蕙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来之前便派人去请太后,如今新帝继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生养了嫡子的太后自是不例外,如若今日德亲王与她被处置,各方势力便会受到震慑,人都是惜命的,往后再办事,就如逆水行舟,困难重重,所以今日,太后必定会帮她。
太后神色淡然走进乾清宫,各人都纷纷行礼,王青阳也走近太后跟前,请居上位。
“不必多礼,今日哀家来,是为德亲王一事”太后走至主位坐下,抬头望向王青阳“今日德亲王来乾清宫,是奉了哀家的命令,哀家担心皇帝安全,特地让德亲王进宫陪护皇帝,没想到被有心人知晓,伪造了密信,买通了小厮,想谋害德亲王,哀家找到了小厮,他在牢中说出是有人指使他蒙骗皇帝,已然签字画押了”话音刚落,一旁的宫女立刻呈上供词,上面血色的指印十分显眼。
王青阳轻轻笑了笑,“母后真是用心良苦,可惜刚才徳亲王也已经”他盯着那上位的女子,一字一句笑着说“承认谋反了”
太后面色铁青地看着地上的王青川,惠妃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青川,王青川却一言不发地伏在地上。
太后又说道:“皇帝未免过于武断了,德亲王一向心高气傲,猛然被人指责谋反,一时赌气也是可能的,难不成”她也一样盯着王青阳,同样一字一句地说“皇帝以为哀家会蒙骗你吗?”
王青阳却依旧笑笑,没有回答她这个尖锐的问题,淡然道“方才惠太妃讲吴大人不可能谋反,朕也深以为然,二哥与朕之间的深情厚谊朕也没有忘”吴蕙皱起眉头,一时没有听懂王青阳的意图。
“于是朕就怀疑,是否有人故意陷害或教唆德亲王,就派人调查了二哥带来的士兵,果不其然,发现了一人”王青阳高声说“带上来”接着扭头望向太后“母后看看,可认识?”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押了上来,见了太后,便如图见了救星,喊道“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太后不可置信地望向王青阳,这人是她族中的一个表侄,被她派去监视德亲王,一旦王青川得手,便来报告她,她便以逆贼为名斩杀王青川,再名正言顺地扶自己儿子为帝,这表侄最善逃窜之术,一旦有什么不对,便会立即逃走,竟被王青阳抓住,他身边,竟有如此能人?
她终于明白,今天这局,她输定了,只要她再辩解几句,押她表侄进来的侍卫压在她表侄脖颈上的手便会立即用力,便当机立断道:“此人是哀家安插在德亲王身边的探子,如果德亲王有什么异象,便会立即告诉哀家,你告诉哀家,德亲王有没有谋反?”
想必有人提前教过那人,那人大声喊道:“谋反了!谋反了!德亲王得了太后进宫陪护皇上的懿旨后便就在暗谋,其心可诛啊!”
吴蕙如何听不出太后的意思,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惊慌失措下竟扑向那人,双眼死死瞪住那人,嘶哑道:“你说谎!德亲王怎么会谋反?你说谎!”
太后在心中暗骂一声,却依旧得淡然道:“德亲王谋反一事确凿,投入大理寺,明日斩首示众,惠太妃伤心过度,以致神志迷失,即日起禁足永和宫,吏部尚书吴珏为同犯,但念其年事已高,流放边疆,家中男子一并斩首,其余女眷充为官妓,皇帝,你以为如何?”
王青阳笑道:“一切皆由母后操办,只一点”他抽出佩剑,寒光一闪,便听得王青川一声惨叫。
“德亲王不必等明日斩首”他淡然擦去剑上的污血。然后便无视衣角的血迹,大步朝金銮殿走去。
太后半晌未说话,叹了口气吩咐宫人将抱着德亲王呜咽不止的吴蕙拖下。
“咱们这位皇帝”她若有所思“可是位狠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