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永恒冰封的国度。温暖在这里止步,寒鸦高唱春夏的挽歌。无尽的枯林蛰伏在深黑的土地上,等待着千年未曾睹容的回春。万物冰封下,一座漆黑的城堡就掩映其中,它是这些已逾千年的古老巨树默默守护的唯一,也是冻土之地仍可称国的原因。
德贾瓦迪·瑞格罗克懒洋洋地斜靠在火炉旁的木椅上,双眼微合,面无表情。如果在永冻的北境待过一段时间,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能比在寒冷的冬日里靠着炉火取暖更安逸舒适的了。他好像完全忽视了自己桌前的那件已被开封的加急快报,以及长桌两侧十余名面色紧张的北境领主。有些不安的气氛在议事厅中慢慢弥漫。某几位老龄领主的咳嗽,几支不安的座椅嘎吱嘎吱的响动,就没有在这间屋子中停息过。伯格瓦尔爵士一直用余光撇着座首的德贾瓦迪,看着他仿若假寐的样子,他好几次都嘴唇微动,想要叫醒这位他们宣誓效忠的北境守护。可每在他身体微倾欲要有所动作之时,对面的缪蒙学士总会用眼神阻止他接下来的行为。
对伯格瓦尔爵士来讲,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想要起身了。缪蒙仍旧给他投来了阻止的眼神,可是伯格瓦尔已然下定决心。这位年轻的北境守护可能还没有意识到目前形势的严峻程度。危机当前,但整个北境上下还仿若和守护大人一样,沉睡在温暖乡之中。这是绝不可行的!他清了清嗓子,于是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可就在这会儿德贾瓦迪好像还在打着盹。这尤其让年迈但脾气仍旧火爆的伯格瓦尔气不打一处来。老守护尚且在世之时,北境从未丧失过对外的獠牙。
“吾王,大家在这里已经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伯格瓦尔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谁都能听出来,伯格瓦尔爵士的这句话内里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侍卫长派席用略带责难和警告的目光看向老爵士,而缪蒙则不安地瞥向德贾瓦迪,后者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半靠在椅背上。
缪蒙深知瑞格罗克的威严不容置疑,伯格瓦尔已经触犯了这条北境最为忌讳的红线,连忙起身想打圆场。可就在他身子起来一半的时候,德贾瓦迪那极具辨识度,仿佛来自万载玄冰中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封信不仅仅只送到了凛冽堡吧?”德贾瓦迪缓缓坐正,睁开了双眼。说来奇怪,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永远含着一股与他年龄极不相仿的沧桑。刚起身的缪蒙学士正好对上这位年轻守护的眼睛,一股寒气便直从他的脊椎上往上冒。他不知道到底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是缘于这双眼睛还是他那句看似不经意的发问。
“陛下,是南熊城先得到的派克勒斯出兵的动向。老国王曾经言明,军情可以直送各大特提斯海沿线封地,好及时作出防御。熊老已是第一时间将军情送往御前了。
卜诺·厄罗斯感激地看了缪蒙一眼。
“学士,别紧张,我知道。”德贾瓦迪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说着,“大家既然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心中定然已有决断。直接讨论就好,我在一旁听着,不行么?”
“北境历来只听闻政令出自清醒的凛冽堡,而非睡着了的!”伯格瓦尔针锋相对地回答道,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派席已经拔剑出鞘,哀嚎剑尖重重地落在铺着毯子的地面上。缪蒙大惊失色,不断地给身侧的坎根宁使着眼色,可这位炙手可热的情报大臣索性将头扭向了另一边,看都不看缪蒙一眼。
“玩火者自焚,爵士。”德贾瓦迪的声音依然平淡如水,“你现在是在质疑我么?”
“瑞格罗克的威严不容置疑。”伯格瓦尔看着火炉上方陈列的那把长剑斩月,说道。“陛下,我不是在质疑,而是陈明事实。派克勒斯已经发兵了,两支铁舰队,大半的身家驻扎在望穿岛上,就与南熊城隔海相望。熊老还收到了咱们老对手洛伦佐的信,对方扬言只是借过东特提斯海峡,远征西境。可三十万敌军酣睡榻侧,南线战火随时暴起,如此存亡之际,北境之王若不定夺,北境上下何人敢妄言一声?”
“那我倒是很愿意听听你的‘妄言’。”德贾瓦迪微微抬手,派席面不改色地将哀嚎重新归鞘。
“陛下让我说,我就说。我以为,应当立即增兵南线,随时做好与派克勒斯作战的准备。同时飞书告知神殿以及西境敌情,并从我国西南各个封地按人头比例总共抽调出一千人,立即驰援西境。上述所有调动务必在三天之内完成。”
“我不赞同大人所言。”坎根宁立即插上话头,说道。“南线增兵尚可,但西境死活,关我北境何干?伯格瓦尔爵士,恐怕你是有点私心吧?”
“一派胡言!北境之人均乃侠骨忠义之士。瑞格罗克向来行王道治国,落井下石,见死不救,岂是正派所为?坎根宁大人,尚且没有责问你安插在派克勒斯的眼线毫无反应,何必再佞言他人,出此下策呢?”伯格瓦尔怒目看向坎根宁。
坎根宁冷哼一声,“那西南子弟便要为西境送死,你西北儿孙就城中安坐?伯格瓦尔大人,你好大的正气啊!”
一时间剑拔弩张,坎根宁本就和伯格瓦尔彼此对不上眼,此时政见不合,眼看就要撕破脸面。
“放肆!议事厅里互相讥讽,眼中可还有陛下?陛下让你们建言献策,而不是让你们彼此责难的。还不谢罪?”缪蒙离座,朝德贾瓦迪深深一拜。“我监管会议不利,冒犯圣上,还请陛下责罚。”
德贾瓦迪永远都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既不因伯格瓦尔出言顶撞而恼,也不因缪蒙请罪伏威而喜。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出他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大可不必,学士。理越辩越明。伯格瓦尔和坎根宁说的都有一定道理。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额.....陛下,我倒是有些同意伯格瓦尔大人的说法,我国西南接壤西境,派兵最为容易快捷,而且两国此次互助,定能缓和西境与我国之间的关系,西南封地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况且派克勒斯远征西境,本就乃下下之策。他们只能从西境西岸登陆,只要我国援兵深驻内陆,我想伤亡一定能控制在最小。”缪蒙说道。
“三位大人都过于拘谨了。派克勒斯远征一役,简直愚蠢至极。两支铁舰队远渡重洋,舍近求远,内里必然空虚。我们完全可以等待他们离开本土而主动出击,收复先前被他们占领的十一群岛!”另外一位封臣洛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