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坐火车真的是无聊至极,尤其还是这辆旅客火车,光出省就得整整一天,何况还是千里之外的南邕,具叶勉统计在过去的四个小时里,自己一共吃了两桶老坛酸菜,喝了一升水,真是无聊且枯燥。对面铺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人,叶勉看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方,真方,他的脸和发型好像是拿磨具量体剪裁一般,叶勉突然想到黄毛形容厂里妹子的长相用了一句“鬼斧神工”,此时此刻叶勉深刻体会到了这个词语的内涵,男人看到叶勉注视自己,礼貌的对叶勉笑了笑,漏出了一嘴龅牙,随后又捧起那本全外文的杂志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叶勉连搭讪的欲望都没了,随即继续挺尸,脑子里不断闪现出很多画面,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的很浅,又好像是自己的思维和梦夹杂在一起,他看到李渔背着包,走在老三街的街道上,街灯和李渔吻他的那天一样昏暗,垂杨柳被风轻轻摆荡,他就这样一直跟啊跟啊,就是这样一直伸手抓啊抓啊,就是抓不到李渔一丝头发,叶勉挣扎着睁开眼睛,突然被眼前这张龅牙方脸吓的休克过去,对面铺男人满面笑容的跪在自己铺上盯着自己。
叶勉立马坐起身来,道:“靠,老兄,你啥时候过来的,我可没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
方脸男人也立起身子和叶勉并排坐在铺上,摸着自己的下巴,目不转睛的猥琐的看着叶勉,道:“好面相啊,好面相啊。”
叶勉内心起了一丝防备,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传销组织诱骗无良少年的惯用手段?
男人抬了一下眼镜,道:“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九宫四相隐约透露出食牛之气,不错不错。”说罢,伸出手:“在下,方文岩,对相学略懂一二,不知小兄弟贵姓否?”
叶勉礼节性的和男人握手:“免贵,免贵,叫叶勉,方文山,周杰伦我倒是知道,仁兄真是一表人才,人如其名,肯定又有文采,又硬。”
男人立马做娇羞状:“哪里哪里,没什么水平,只是在终南山脚下读了十年书,今天刚好满十年,一没大学文凭,二没什么钱财,但自认为在某些方面的造诣在宇宙吧,也算是国士无双吧。”
叶勉笑道:“方兄弟还真是谦逊啊。”
方文岩起身道:“就如本大侠刚才读的这本德国杂志《自然》吧,里面有一篇“能量论”,是论述万有引力这方面的,我觉得用易学的思维去解释这个问题更加贴切,人这一生中,无论是病理,生理,心理,都是阴阳相互对立制约,相互化生,相互依附的过程,你开心,你失落,花开,花谢,潮涨潮落,失恋,永恒,这些事物在你生命中的一瞬都能引起能量的变化,但是这种轨迹会在或大或小的能量驱使下,就像是一颗石头投入湖水,继而又平静起来,如果这场波澜太过剧烈,导致了阴阳的极度不平衡,那么就是阴阳决离,是我们凡人眼里的终点,哇,好美啊,波澜壮阔的人生大海,落日余晖,你看到了嘛?”
方文岩一脸陶醉的晃动着叶勉,边晃边重复:“看到了嘛,看到了嘛。”
叶勉生无可恋道:“说到底还是要阴阳调和,我火气大,看来得找个女朋友阴阳调和了。”
方文岩娘里娘气打了一下叶勉的手,翻了一记白眼,整个动作衔接的毫无违和感,随后娘羞道:“低俗!”
叶勉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他继续自顾自的念叨着自己的阴阳理论,滔滔不绝,像一把机关枪,说的是绘声绘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简直就是紧箍咒,念叨的人脑仁子发紧,叶勉连忙打断道:“方兄,方兄,你这趟是去哪里啊?”
方文岩这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实不相瞒啊,我父母已经不给我打钱了,让我出山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恰巧我表哥在南邕开了一间酒吧餐厅,我准备去投奔,一面继续读些书,一面养活肚子,这说来也不是华夏千百年来的名仕之困嘛,叶兄呢?”
叶勉看着窗外倒放的树影:“穷学生,去南邕中医药读书。”
方文岩突然起身,紧握叶勉的双手:“哎呦,咱们这如果换古代赶考,那是路伴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又浓于水,那学校我知道啊,就是李诞西那学术流氓当校长的那所二流中医学校里的野鸡中的战斗鸡?”
叶勉苦笑着看着这个怪人,方文岩接着道:“我用两天时间看过李诞西的所有论文,他的易学功底一般的嘛,还非要从易学方面去论述那些中医流派,我要去见他早给他几个大耳刮子,中医功底也是一般嘛,你看一个人中医经典功力有多少,你就看他对于小柴胡汤的理解,你们李校长也是半瓶子晃荡。”
方文岩一脸自信的看着叶勉:“不如你拜我为师吧,我把我的所学都教授于你。”说着眼睛放光,看着叶勉桌上的老坛酸菜牛肉面,道:“作为见面礼,我就吃了你那桶老坛酸菜吧”
叶勉觉得好气又好笑,但是又觉得这个人是个奇人,顺手把面推给了方文岩,方文岩一阵欣喜,道:“吃了你下面,不,吃了你下的面,咱们就是好兄弟了。”说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的是一个眉飞色舞,边吃边对叶勉挤眉弄眼,叶勉心想这要是哪个妹子看到了非得留下心理阴影。
火车还是像得了慢阻肺一样吭哧吭哧的前进,不过这一路上有了方文岩这个话痨也是过得轻快,从西洋乐扯到百慕大死亡三角,再扯到闷骚性医学,让叶勉对方文岩的闷骚叹为观止。
“亲爱的旅客,火车马上到达北桂站……”报站广播响了起来,火车缓缓减速,方文岩这才停止滔滔不绝,喝了一口茶水:“这一站是大站,据说北桂的青芒果拌辣椒不错,我看到好像有卖,咱们下车透透气。”
叶勉伸了个懒腰,道:“听你这一路哔哔哔的,那玩意儿好像叫酸野吧,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正好我想抽烟了。”
两人随即下了车厢,北桂迎接二人的是扑面而来的湿热,九月份的北桂是让人汗流浃背的,叶勉点起一根红塔山,自顾自的抽起来,方文岩一脸媚笑道:“叶兄,来一根嘛,等我以后国士无双,一骑绝尘,中华,大重九,一箱箱往你家里抱。”
叶勉掏出剩下的半包红塔山,都装在了方文岩的衬衣口袋里,苦笑着说:“哎,这是最后一根烟了,以后我的身边再也没有劝我少抽烟的女人了。”
方文岩吐了一口浓痰,摆弄了一下发型,猥琐的点起一根烟,又啃了一口刚买的酸野道:“我这烟瘾是戒不了了,那年我二十岁,苦钻梅花易数,烟是抽了一包又一包,男儿志在诗书,又苦读诗书,怎能像权贵世俗低头呢?”说着狠狠蓄足了劲儿咂了一口烟屁股。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烫着大波浪的女孩子表情慌张的推着行李箱在二人眼前匆匆走过,屁股浑圆,配上那条瑜伽裤,叶勉和方文岩对视一眼:“靠,北桂卡戴珊啊。”
方文岩看的眼镜儿都快掉了,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光头男人一把推开了二人,还瞪了一眼叶勉,看样子是朝着女孩儿的方向跑去。
方文岩,摔灭烟头,道:“不妙,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