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是徐丹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意外，小时候她睚眦必报的性格可见一斑，却也从不会弄出什么大动静，想必这回只是想私下造谣一番出口恶气，没成想却闹得有点大了。
“查到她头上的时候可把她给吓坏了，还说要跟你当面道歉呢。”
我看了看萧旭，他神情淡淡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对尚方说：“还是算了吧。”
徐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能给我道歉，就算她心不甘情不愿，光这个举动就够了。
尚方冷笑一声，“这个女人也真够蠢的，造谣还不忘说明自己是艾瑞尔公司的内部人员，这下可好了，赔了名声丢了工作，损人不利己啊。”
我心一紧，“她工作没了？”
“那当然了，”尚方得意得抬头，“是艾瑞尔请萧旭去拍杂志的，自己的员工整这么一出，还能让她留下？”
厅内灯光一转，表演助兴完毕的艺人蹦跳着下了台，拿起一杯香槟仰头灌了进去，引起一片叫好声，两个主持人掀开暗红的围布，露出后面的幸运转盘，场内的氛围又上了一个高潮。
“快去排队！”尚方推着我说，“大礼谁先转到就是谁的。”
大部分人都来了劲，撒着欢地往台下跑，几个领导经理抱着手臂在下面看热闹，夏灼和米总那几个也推搡着往前走，路过我们的时候还能听夏灼抱怨：“你都那么有钱了还跟我们抢？！”
一个温和的女声传到我耳畔，“小石，你不去么？”
我一看原来是江兰，私下的她眉眼弯弯，挽着江岚的胳臂轻巧地跟萧旭也打了个招呼，尚方半路截过她晃来晃去的手掌，佯装怒意地说：“行啊你，联合着萧旭把我蒙在鼓里，哪来这么大胆子造谣，要不是米多奇说漏了嘴，我还真以为你俩有点什么呢！”
“事情都过去了，您消消气，找个时间我请您吃饭，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
看江兰一副讨好的样子，任谁也抵挡不了美人撒娇装乖巧的模样，尚方心里被挠得舒服极了，再也说不出口重话，拍着手心里江兰的手背，俩人一起走远谈心说笑去了。
眼前的场景有些混乱，吃剩下的甜点和喝剩下的酒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颇有一种宴席散去之前最后的狂欢的感觉。
我迈开步子，想追上他们的步伐，脸却沉着笑不出来，尚方的话让我多多少少有些难过。
萧旭走了几步，一个转身挡在我面前，此时所有人都朝着舞台的方向，没有人会回头注意到我们。
“没心情排队抽奖就算了，公司抠门准备不了什么好东西，你想要我可以买来送你。”他平和的声音被闹哄哄的音乐掩盖了不少，却在咚咚咚的鼓声中有一种异常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我很感激萧旭无时无刻地关注着我的情绪变化，善解人意又不会过分干预，默默地陪伴，适时开口安慰。
一听他说话，再看他真诚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让人纠结，终将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我笑了笑，突然想喝杯酒，借着酒气跟他说一句“谢谢，有你真好。”
在我还没有拉起他的手一起往前走的时候，前台负责签到的小姐找到我，跟我说有一位女士在一楼的前厅等我。
她口中的女士因为不是米花公司的职员所以进不来会场，“她已经等候多时了。”前台小姐最后一句如此说道。
出了电梯门，正门口的旋转门裹挟近一阵阵凉风，吹得我异常清醒。
“你不用跟着我，出不了事。”萧旭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让他留在会场，他却怎么也不肯。
萧旭说：“抽奖得好一阵子才结束，我呆着无聊，出来走走。”
我们俩虽然表面轻松，但都内心疑惑，不知是谁大半夜的找到这指名道姓要找我。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那个一看到我来就从沙发上起身站立的单薄女子，是徐丹。
我咬了下嘴唇走过去，眼前的场景和徐丹略显憔悴的脸都有些恍惚。我脑海里想着的都是徐丹的工作没了，又想到当初我去医院看她，医生说她大脑躯体运动区受了损伤，以后没法画画。
我虽问心无愧，但有一个事实却不得不承认，徐丹每一个不幸都与我有关。思及此，真不知道歉的人究竟是该她还是该轮到我。
我很紧张，一如往常每每看到她就会紧张，我的手指不经意间扣紧，撕扯着衣服上的装饰。
“帮我们买两杯热饮好不好？如果能买到热可可就最好了。”我对萧旭说，我远远地看着徐丹苍白的巴掌脸，今天的她不施粉黛，也没有让我望而生畏的红唇，她就像丢了羽翼的鸟，落魄凄恻地站在那里。
萧旭深深地看了徐丹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离开了。
“徐丹。”我的声音有点哑，再想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问她最近还好吗？显而易见她过得并不好，安慰她不要难过？只怕会带来适得其反的效果。
半晌，我只能说：“我们坐着聊聊吧。”
徐丹眼眶有点点红，她还有一丝傲气，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一见到我就会带着趾高气昂的架子，但坚持不了多久，她蠕动了一下嘴唇，那股子傲气一下泄得一干二净。她像是举着白旗的女王，略微挣扎一下，还是跪地求饶。
“我打听到你们马上就要去外地出差了，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徐丹哪怕声音是低沉的，那悦耳的嗓音，魅力丝毫不减，看她泫然欲泣，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说：“不会去很久，一个礼拜左右就回来了。”
“恩……”她犹豫着。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不能拦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我就是不想听。她跟上一次的仪表大有不同，我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多少让她崩溃的事情，但我敢肯定对她来说一定分外难熬。
徐丹盯着茶几的一角，缓缓说道：“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你在处心积虑地报复我，可所有的事情却又都是我挑起的……每一次的报应都太大了，大到我会怨恨你这个受害者。”
我鼻子一酸，扭过头去，只见前台小姐埋首在台上刷着手机。
“我这次来是想跟你道歉的，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她说，“我好不容易进了这个公司，我……我已经不能画画了，你知道吧？”她抬眼看我，我立刻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哀怨。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撞上造雪机的时候我就在场啊。我抿着嘴唇，无话可说。
徐丹突然激动起来，“别的公司要是知道了我是被迫辞职，我就没有去处了，现在的工作是最接近我的梦想的，我从小到大的设计梦在高中就毁掉了，这最后一根稻草又压到了我的身上。”
她猛地站起来，大衣角都是被她攥出的褶皱，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泪冰冷地掉落，哀愁的眼神忽变，细眉拧到一起，露出种破釜沉舟的狠戾。
我慢慢往后挪，瞥眼看到前台小姐还趴在那里，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我又开始害怕起来，喉头紧缩，连吸进去的空气都跟刀刃一样。
“你难道就没有罪么？看到我再次出现在你眼前的时候，难道没有觉得亏欠我么？”徐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