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樟木签筒，从桌上拢了一把木签塞入其中，摆到陆山铭和赤霭面前。
……就这？
满是毛刺的劣质木签，表面染开的墨水，地上细碎的木屑，显然这签是大师花了十几分钟临时赶制出来的。
结合大师笔记本屏幕上的搜索界面——“签上都该写些啥？”，陆山铭敢打赌大师其实没有任何解签算命的经验……
大师察觉到陆山铭的疑虑，笑呵呵地解释：“签灵不灵，不在于签的材质如何，而在于求签者心诚与否。”
“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赤霭凑近了端详着签筒，眼里闪着新奇的光。
大师握住签筒晃了晃，象征性的吹了口气，放回桌上：“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你的问题，随便抽一根。”
赤霭乖乖闭上眼睛，静坐片刻后，用手指轻轻拈出一根木签。
“你不试一试吗？”大师问陆山铭。
陆山铭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坐到赤霭身旁。
大师特意为他们做了一套木签，不用就浪费了。
可合上双眼后，陆山铭竟然发现，他没有什么想问的。
仔细想想，变成红灵之后，他一直处在过一天算一天的生活状态。加入“红灵紧急事务处理办”也只是闲着没事干而已。
这两个月里，他接受了身为红灵的事实，可同时也丢失了某些东西。
他再也没想过将来会怎么样，他的心似乎空荡荡的了。
他真的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难道是回ATA？
陆山铭微微皱眉。
老实说，溪姐和姐夫都待他很好。甚至在阿霭家里，比他在ATA里更有一种家的感觉。
阿霭家里什么都不缺，阿霭自己还是一位妖孽级别的超级大美女，温柔可爱巨能打，换做是普通人，肯定连做梦都要笑醒。
可他竟然还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原来是那么贪心的人吗？陆山铭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没什么想问的吗？”半晌，大师问。
“嗯……没有。”陆山铭回答得很犹豫。
“那你觉得现在怎么样？你开心吗？”
“开心？”陆山铭倒是没刻意关注过自己的心情。
他环顾四周，干净的小房间里笼罩着淡淡的茶香，大师安静地坐在他对面，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
阿霭一脸虔诚地坐在他身旁。她仍然没有睁眼，粗糙的竹签被她护在胸前，仿佛保护得越小心，结果就会越准。
而他自己的桌前摆着一杯清茶和一个签筒，木签上是大师用毛笔亲手摘录的签诗。
陆山铭这才发现，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宁静，祥和，温馨，清爽的甜意在他身边的空气中弥漫。
“开心。”半分钟后，陆山铭低声回答。
大师点点头，拿起签筒放到他面前，说：“现在想抽一支了吗？”
陆山铭忽地醒悟，闭上眼睛静坐片刻，然后伸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
竹签上只有两行短短的毛笔字：
“残月清酒映黑云，暴雨压竹枝。”
文末的签相为“半吉”。
陆山铭怔怔地看了好久，始终觉得句中描绘的场景有些压抑，但“半吉”又意味着结果并不算糟糕。
他把签递给大师，问：“大师您能帮我解下签吗？我……看不懂。”
大师接过他的签放在桌上，摇摇头：“我只写签，不解签。签的好坏已经写在签面上了，剩下的要靠自己去领悟。”
这时阿霭也看完了自己的签，把签盖放回桌面上。
她似乎抽到了一支好签，雪白的双颊微微泛红，神情开心得像个小女孩。
“能让我看看吗？”陆山铭好奇地凑近她的竹签。
“不好。”
阿霭的反应出奇的激烈，她迅速双臂拢过竹签，俯身用胸口压住，侧头看着陆山铭，笑容羞涩：“不能给你看，给你看了就不灵了。”
“就看一眼。”陆山铭伸出一根手指头。
“不好。”阿霭微微鼓起腮帮子，小兽般瞪了他一眼，将竹签护得更紧了。
“我用我的跟你换。”陆山铭愈发地感兴趣。
这下阿霭犹豫了，她盯着陆山铭的签，认真地眨了眨眼，小脑瓜里开始思考得失。
“好啦，小姑娘不愿意给你看，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大师过来打圆场，“把签给我吧，我要收起来了。”
赤霭感激地看了大师一眼，把签交了出去。
不料，大师刚接过她的签就飞快地侧过手腕瞟了一眼，然后装模作样地放到背后。
大师的小动作很快，不过这个“快”是相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年人而言的，偷瞄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被两名红灵看得清清楚楚。
赤霭顿时有种被坑了的感觉，脸都涨红了，她羞得站起来：“大师你怎么能这样……”
大师咳嗽两声，伸手阻拦：“且慢，小姑娘不要激动……签是我写的，我自己看不会对结果造成影响。”
“可是……”赤霭还是觉得自己吃了亏。
“这样吧，公平起见，”大师眼疾手快地抓过陆山铭的签，递给赤霭，正色道，“我把他的给你看一下。”
“？？？”
陆山铭的眼睛瞪得像个铜铃。
……
小院门口的石阶上，陆山铭和赤霭朝大师鞠了一躬：“多谢大师这一天来的照顾。”
“没事，”大师摆摆手，笑道，“正好这几天我也休息，人多反而热闹些，况且还有人愿意陪我这一把老骨头打游戏。”
大师低下头，从袖子里拎出两个黄色的小福袋，递给两位年轻人：“这两个福袋给你们，我把你们抽的签削短了些放进去了，就当留个纪念。”
赤霭小嘴微张，随即接过福袋，满心欢喜地放在手心里端详。
这类小礼品似乎对女生有着天然的杀伤力，赤霭摆弄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极其小心地藏进手提包的夹层里。
“大师再见！”临走前，陆山铭和赤霭向大师用力地挥挥手。
“慢走啊。”大师笑容和蔼，“以后有空也可以常来玩。”
两人从小院里走出来时已临近中午，陆山铭问阿霭接下来想去哪里，阿霭却说没想好，然后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路边踩着浅浅的石栏玩。
这种简单的平衡游戏对于红灵来说根本没有任何难度可言，可赤霭的特点就是一开心智商就会下滑，也亏得她能玩得那么开心。
陆山铭走在她身后的石板路上，默默地看着她交替移动的脚踝，别的什么也不去想。
大师的小院位于时雨寺的深处，这个点儿，附近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初夏的太阳还没那么惹人嫌，凉风撩起她浅红色的长发，吹得路旁的玉兰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充满了清甜的气息。
陆山铭望着阿霭的背影，望得有些呆了。
大师说得对，这样就很好。
两人不知道沿着小路走了多久，阿霭走着走着，突然脚一歪从石栏上跌下来。陆山铭吓了一大跳，连忙跟上前扶住她。
阿霭翘起小腿，轻轻拍了拍脚踝，注意力完全不在路上：“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得会宾馆一趟。”
“宾馆？哪个宾馆？”
“千禧连锁酒店，就是之前订了一星期的那家。”
“为什么要回去？”陆山铭问，那地方已经被梁秋风知道了，在无法确定梁秋风有没有通知ATA情况下，回酒店的风险非常大。
“我没把新买的衣服带出来……关键是，我的那几盆多肉还放在房间里。”赤霭说。
“……多肉不能再买吗？”
阿霭露出心疼的神色：“可那些都是你亲手挑的，而且……”
“怎么？”
“一直不给它们浇水的话，它们会死的。”阿霭一脸的担忧。
陆山铭听了竟然很想笑，心想阿霭有长进了，终于知道植物不浇水会死了……不过老实说，比起交给阿霭糟蹋，那几盆多肉到了宾馆的清洁工阿姨手里，兴许还能活得更茁壮些。
“我们快点过去吧。”
陆山铭最终还是拗不过她，打开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