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那姑娘醒了。”侍女白荷把茶水放在实木方桌上,轻声唤道。
岳凛睁开眼睛,神情有些阴郁。
白荷见他单手支桌,脊背紧绷,心下思忖自家小侯爷应是整夜也不曾入眠。
“那姑娘暂无性命之忧,但箭伤难愈,又撞到了头,怕是还需敷药问诊。此处虽有小栈落脚,可条件实在简陋。我们还需再行半日,到木槿镇方能寻得药铺和郎中。”白荷继续说道。
岳凛站起身:“随我去看看。”
“是。”白荷应道,她垂首随着岳凛走进了隔壁客房。
床榻上的姑娘悠悠转醒,第一眼便看到了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岳凛。岳凛身长八尺,不怒自威,身着暗绣绛云袍,腰系白银狮蛮带。又因剑眉斜飞、眼如寒星,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
少女没有血色的脸上冷汗淋漓,右胸的伤口已被包扎整齐——那里曾被一支利剑擦伤,准确地说,是岳凛的白羽箭。
岳凛看着床榻上的姑娘,低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儿?”
“咳……不知道……”少女气若游丝,艰难地开口道。她第一次体验到属于人的痛苦,以至于神识有些抽离,生理性的泪水涟涟不绝。
“我并非责问。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岳凛继续问道。他不喜欢女人的泪水,可如今却不得不忍着不适继续发问,毕竟事能至此全是他的过错。
“顾菟……”那姑娘哭得双眼通红,“其他的……便记不得了。”
岳凛不再看她,吩咐白荷道:“两个时辰后启程去木槿镇。你先在这里照看她,让墨狩去附近村庄打探她的身世。”
“是。”白荷应道。她看着床榻上的姑娘,又看了看自家的小侯爷,总觉得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离奇。
虽说早已行过弱冠之礼,岳凛仍然保留着年少时的习惯。每到秋分时节,他便轻装快马,带着两三仆从,到都城边陲的密林去猎鹿。
早在少年时期,岳凛的骑射功夫闻名大越,民间甚至有童谣曰:“横胯烈马,臂挽满弓;白羽雕翎,直射赤星;狼腰虎腹,大越隐风。”隐风是岳凛的字,百姓们私下里如此称呼他,带了些不合时宜的亲昵,但在他们眼里,这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就像是自家的儿郎。
当岳凛的近卫墨狩将这首童谣吹进自家小侯爷的耳朵里时,那年才十七岁的岳凛一声冷嗤:“说得倒也像那么回事,只是百姓竟也敢称我隐风。”
墨狩知道自家主子骄矜的性格,连忙道:“小侯爷,若是越王殿下知道百姓如此亲近你,定会十分高兴。”
岳凛这才淡淡道:“随他们叫去,本王自是不与他们计较。”他的大哥——当今的越王,不仅爱民如子,更愿与民同乐。
墨狩见搬出的救星稳住了岳凛,捂住嘴巴偷偷地笑。
往事暂且不提,却说昨日刚好秋分,岳凛吩咐墨狩与白荷在林外的小栈候着,便自己入了林。入林不一会,他便发现了红鹿的行踪,于是打马去追。足足耗了两个时辰,他才终于看到一只雄鹿在斑驳的石壁上摩擦着犄角。层层密林隐蔽了他的身形,那鹿对一切都毫无察觉。
岳凛得意地扬起唇角,此鹿强壮结实,当真是极好的猎物。于是抽箭搭弓、一气呵成,直到那副虎筋的黑漆宝弓被他拉得如满月一般,然后凝神屏息。待弓上利箭蓄势已毕,岳凛猛地一松手——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一声凄凄鹿鸣,那红鹿跑开了,很快就消失在密林中。
岳凛先是怔住了,随后他看到自己射出的白羽箭稳稳扎在石壁中,石壁上蜿蜒的血迹正是顺着那玄铁箭头流下的。只不过这血并非鹿血——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的胸口一片血迹粘稠,应是为箭所伤。
他立刻扫开灌木奔了过去,然后震惊极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受伤那人竟还是个长头发的小姑娘,此时她长发覆面,已经昏死过去。
岳凛单膝跪下,让那姑娘半躺在自己的膝盖上,拨开衣襟检查她的伤情。
伤在右胸口,但万幸不是贯穿。岳凛虽不懂医术,但他知道若一箭不把鹿射个对穿,那鹿便不会轻易死去,想必人也是一样。
岳凛先是抽了发带狠狠将伤口扎紧,便揽着那姑娘飞身上马,旋即便抽鞭打马去寻守在林外的随从。他记得白荷懂些医术,希望她能保住这姑娘的性命。
“好痛……”怀里的姑娘不知何时幽幽转醒,她无力的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襟,一双蕴着泪的眼睛迷离又寂静,像是能把人吸入的星空。岳凛一下子有些恍惚,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他用鞭子狠狠打着马,咬牙道:“不许死。”
赤棕烈马一声嘶叫,尔后便奋蹄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