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当初一度没有什么上进心,专业考完过后直接回了学校,没有像身边很多同学一样辗转各个美院参加校考。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我恨美术,美术也不爱我,美院还是别了,高攀不上。
更现实一点的原因,家里人一贯希望她就老老实实上个综合性大学,以后路子宽些。
美院对于他们这种平淡的家庭来说不算是好选择,姜杏自己也不想学纯艺,烧钱不说,必备的艺术细胞她这个应考选手也没有。
提到这里,就不得不说姜妈妈口中那“隔壁家的漂亮孩子”。
那时姜杏和林诗蔓考上了市里同一所好高中,区别在于前者是吊榜尾好不容易挤进去的,而后者是名列金榜前茅。
好巧不巧,踏进教学楼,又拐角遇到老熟人,二人居然分在了同一个班。
小同桌瞧见自家班上前排天仙似的姑娘,捧脸红脸,对着身边位置上的人挤眉弄眼,兴奋无比:“神仙呐这是,你看啊这同学好漂亮啊,班——不是,这得是咱学校校花了吧!哎!别看书了起来看美女——”
正专心把每一本教材写上飞扬跋扈字体的姜杏沉沉叹了一口气,掀了掀眼睑,幽怨道:“我看了她十几年了,累了。”
累是真的累。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俩人打一出生就常常被人拿来比较,偏偏姜杏是个不争气的,在学校成绩一直不好不坏,座位一般靠后,在老师面前着实不起眼。
被送去学两个才艺傍身,又把舞蹈练成了武术,架子鼓学成了拨浪鼓,先后摔坏了四把吉他。
姜妈妈是恨铁不成钢,想了想终究是自己生的娃,就硬生生把对拧脖子跃跃欲试的手按压回去,转头笑眯眯地看着小女,摸头:“儿啊,这不是还有画画儿没学吗?咱难不成连一个艺术细胞都没有?妈以后送你去画画儿,啊!”
这厢老弟摆弄着手上枣亮的小提琴,冲着他一脸无奈的老姐做了个鬼脸。
嗨呀,这孩子。
后来分文理,林诗蔓进了理科班,姜杏去了文科班。
艺术细胞是个忒玄幻的词,姜杏至今不知道她到底是彻底根本完全没有,还是这细胞藏得太深,尚未发掘出来。但至少有一件事她和她的老妈都很确定——她脑瓜子转得快。
选文的原因只有一个,集训回来文科课业相对来说容易补上一些。
在踏上集训的大巴后,姜杏傻眼了。
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对着她笑得温柔明丽的林诗蔓注定是她十几年人生长途挥不走的阴霾。
对别人来说,林诗蔓是分外养眼的小公主,是温软却高傲的美丽姑娘。
但对她来说,林诗蔓是她怎样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地平线。
镶金女郎在专业考完后留下一群抱着教材的同窗,飞去了德国留学。
姜杏看着成绩单若有所思,十分不解为何考了全省第一的林诗蔓会拍拍屁股毫不留恋。
亦如她不知晓自小喜欢弹钢琴的女孩为何会荒废几个月的练琴时间,来了炭灰满天的画室。
总之,林诗蔓走了,断肠人永远不会是姜杏,她乐得很呀。
进了排名不错的C大后,饶是艺术学院美女如云,姜杏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室友扬眉:“咋的呢阿姜,瞅见漂亮姑娘不欢喜啊?”
阿姜冷艳十足,淡声开口:“第一,我是女的。第二,我邻居比她们漂亮。”
再不欢喜那人,也总要拾些谈资。
深秋凉意更甚,老天爷每天按着剂量往风里掺冰。
把洗好的米白外套拿衣杆送了上去,吹着窗外灌进来的刀风,姜杏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田芸手机一响,放下刚拿起来的巧克力饼干,点开消息,顿时一声嚎叫。
“我的天——姐妹们,干活了干活了!”
“啥?又有作业了?我昨天的都还没完哪!”抱着被子斗地主的老幺刘希有气无力抗议到。
姜杏风中凝固,举爪附议:“我也没做完。”
老大陈说本来在休息,被几个丫头一闹,顶着鸡窝头缓缓坐起身来,迷离无神的双眼疑惑地看向三人,最后眼神定在扯着笑的田芸脸上,带着鼻音说到:“咋了呀?”
“下个周六有一个慈善展览,咱们专业要选六张作品参展,会有一些企业家啊慈善家啊看展,所有收入会捐给慈善基金会——大概就是这个情况。”田芸扬了扬手机。
老幺松了一口气:“这还不容易,咱们找一张以前的画送去,选上参展的话算是尽了一份力,选不上那也没办法,谁让咱这么忙呢。”
姜杏再次附议。
连夜制图的老大已经又蒙头大睡了。
寝室长田芸看着这帮被生活折磨的室友摇了摇头,也默认了这个决定,正要继续看剧吃饼干,袖子被一个爪子拽了拽。
姜杏那张小脸眨巴着眼睛凑了上来,轻声细语:“小田田,问你个事儿呗。”
2710万事通田芸瞬间有了被崇拜被需要的感觉,直了直背脊,拍拍心口说:“想知道啥?尽管问呗!”
为了打扰室友休息,姜杏声音压得极低,但饶是这样,田芸的耳朵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眼——谢易。
她顿时兴奋了,摩挲了下小姑娘这个年纪并不该承担的秃头,说:“可以呀姐妹儿,这是情窦初开了啊!”
姜杏听她这样说,咂巴小嘴,否定,顺带给田芸讲了讲昨天下午的“奇遇”。
田芸乐得直笑。
“谢易是咱C大的宝——虽然他不常在学校。听说当初高考完和家里人闹别扭,他想去国外学音乐,他爸硬让他学法,最后他爸背着他给他填了志愿,录到了C大。”
“意气少年心里不服呀,收拾好行李买了机票就飞了,但是过了几天又匆匆回来了,在气得住院的他爸病床前当了几天的孝子。”
姜杏笑:“这父子关系啊!”
田芸摇头,神色神秘:“据说是飞去国外表白失败,受了情伤,音乐也不学了,老老实实回来了。”
“不过他确实心不在这专业上,就没上几次课,听说在外和几个朋友组了个乐队,他是主唱。”
“都没怎么待学校……怎么出名的?”姜杏抖抖嘴角。
“好看呀!长得好,报道那天就被一众学姐要了联系方式,表白墙照片满天飞。不知道是谁匿名发了张谢易打架子鼓的帅照,主角登时在C大出了名。”
周六空闲,老大回了家,老幺涕泪横流着补图,而老二田芸拉着一宿没睡的熊猫眼姜杏去了展览现场。
敷衍寝室交了四张画,其中老大和姜杏的居然被选上了,出乎众懒人意料。
中途田芸忙里忙慌去找厕所,落下姜杏自个儿瞎转悠。
命运牵引她走过一个拐角,在长廊尽头望见一幅红木框裱起来的暖色调油画。
那是她的画。
正想走上去瞧一瞧,一男一女停在那面墙面前。
姜杏收了脚缩回身子,只伸出半个头。
女生踩着淡蓝色的高跟鞋,米白色的裙子及膝,露出细长纤细的腿。巧克力色的长卷发随着身子的动作轻扫,胸前吊坠安静地闪着。鼻尖小巧挺翘,肤色白皙,侧颜美得惊心动魄。
正是和姜杏二年不见的林诗蔓。
二人站了多久,姜杏就看了多久。直到中年西服男子为身旁的优雅小姐取下墙上的那幅画,一同转身走开,姜杏才回过神来,仓皇走出大厅。
在旋转门处撞上一个人影,说了句抱歉后匆匆离开。
被撞的黑衣少年看着垂头离去的女子,片刻后,轻笑一声:“冤家。”
掂了掂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向里走去。
林诗蔓双腿交叠,直着背坐在卡其色的沙发上看手机屏幕,小口抿着左手送到朱唇边的黑咖啡,听见响动,抬眼,看见来人后,扬起唇角柔声开口:“阿易,怎么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