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七师哥到来,晴儿面色清冷,朝着衣不遮体,满面焦黑的鸣儿,轻声责问道:
“我正有要事去洞中禀告王师叔,你却上来了。既然师叔让你回家去,你为何这般无用,弄成这幅模样?莫非,师叔在洞中吩咐你烧茶做饭了不成!”
七师哥见状,肃然中也有些忍俊不禁,在一旁从容观望。
鸣儿被晴儿斥责了数语,脸又红得猪肝似的,呐呐道:
“那倒不曾。道……道长此时尚在打坐修炼,是我胡乱练功,才……才烧成这样子的!”
晴儿闻言,过去一把拧住鸣儿的耳朵,学着老奶奶的腔调责骂:
“你不诚心在洞中侍候王师叔,却弄出这副怪模样好来敷弄奶奶。就依你那几斤几两,说什么练功练的……你当奶奶是老糊涂不成?赶快老实招来……但要听出半句不实,小心奶奶我拧掉你的耳朵!”
原本神色冷傲的晴儿顷刻间又转了一副神态,而且一口一个奶奶自称,跟方才扭捏之态大异,与在洞中之时更是判若二人,鸣儿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若说之前在洞中,这女子显露的冰清冷傲,仙女临尘之态,这会儿却是多了许多顽闹的凡间女孩儿,与在堂前初遇之时装扮成奶奶的讥俏倒是一般无二。
鸣儿暗自呐闷,只道方才场面过于尴尬,这晴儿定是有些难为情,才做出此反常之举。不过,这倒是化解了方才的窘迫,心中反倒是更自在些。
他就这么被晴儿玉手捏着耳朵,心中酥酥嫩嫩,泛起一丝异样,羞愧中复又有些情急,便顺着她的语气讨饶:
“小弟不敢欺瞒师姐,道长先前命我回家守孝,令我孝期满了务必前来跟道长继续修道。后来道长闭关,我又不敢打扰,便自己设法取火,一不小心,才烧成这样的。师姐如若不信,尽可前去询问道长。”
鸣儿捡要紧的大致说了一通,不便讲的便模糊个大概,言语上也算不得欺瞒。说完歪着脑袋,惺忪着眼偷瞄晴儿和七师哥,观其神色。
晴儿瞅着鸣儿的窘态,又听他说的有趣,佯怒的神色一松,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笑罢,她松开玉指,放了鸣儿那只揪得彤红的耳朵,轻“啍”一声,神情又恢复冷色,微怒道:
“你先前明明说,师叔令我等不可打扰,现在又激我前去扰了师叔修行,莫不是想让我被师叔斥责一番,你才高兴……”
鸣儿见晴儿如是说,不知怎的一时情急,憋得面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那七师哥见状,上前拍了拍鸣儿肩膀,微微一笑,问道:
“小兄弟,王师叔可还有什么交待的,劳烦转告?”
“小弟出洞之时,道长只说还要几日才出关,并无其他吩咐……”
鸣儿正说间,忽然“啪”的一声响,他怀里那两本道册从跌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他身上衣物原本就已破败不堪,刚才被晴一逗一打,拉拉扯扯,便兜不牢这道册,此时掉了出来。
见这一幕,三人都是一愣,杨道缘快步上前拾起那《太清石记》和《洞玄参同契》,翻开看了几页,沉思了片刻,转头注视着鸣儿,正色问道:
“这是王师叔传你的功法?”
“只怕是这小子趁师叔不注意偷来的?”晴儿不待鸣儿出声,便抢先道,说完朝他狡黠一笑,眼神中尽是戏弄之色。
“师姐,你……”
“哼!你胆子倒不小……别告诉我是师叔亲自传你的,我和七师哥是不会信的。”
“师姐,你莫要冤枉小弟了,那日在洞中,我便与师姐分说过此事!而且,是道长硬要传我功法的,并非我自愿要学。况且,我现在还有孝在身,也已禀明道长,此去守完孝才来磕头拜师。唉!我也知道自己凡夫俗体,将来多半也是炼不成。”
鸣儿连忙解释。虽心知她是有意逗弄,戏耍于他。但这七师哥于这几日洞中的经过并不知情,若不加分说,只怕是要引起误解,万一由着晴儿这么逗耍,一起弄到那洞中去,岂不暴露了道长身死的秘密。
而且,先前道长诳骗自己传功授业,却并未真正拜师,也无人见证。入门功法的传授,于每个宗门而言,都是极为慎重严格之事,虽然鸣儿得来甚易,却是机缘巧合所致。加之自己这番经历和眼前的状况,都太过异常,难免引人疑惑。
于是他言语中便特意着重说明这些道册由来,是道长主动传功,并非自己觑觎太清宗功法之类的原故,好打消这七师哥的猜疑之心。
晴儿闻言,一时气结,照着鸣儿脑门就是一巴掌,这次却是杨道缘都没来得及拦阻。鄙夷道:
“就你这样,师叔肯收你为徒,你还不得赶紧跪下磕头,还敢挑三拣四的,真气煞我了,看我怎么打死你……”
晴儿作势又要打,杨道缘一招拦住,喝道:
“师妹……不可胡闹!”
晴儿见七师哥神色严肃,只好住手,在那里“哼哼”几声。
杨道缘将两本道册一合,转身递至鸣儿身前,和声道:
“既是王师叔传你的,你当收好了,本门密籍不可遗失,不可外传,你须谨记。你虽还未行拜师之礼,师叔既然肯先传了功法,当是已定下这师徒名份了。往后,你我三人可同门相称。”
他一番温言,又望了望鸣儿衣不遮体的形样,含笑问道:“洛师弟,你初入玄道,师叔传的你什么功法,何至弄成这副光景?”
晴儿原本在一旁目露讥笑之色,等着鸣儿道来,却忽然想到什么,脸颊微一泛红,侧面沉思起来。
鸣儿闻言一愣,按他的本心,原是想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与二人详说,免得编出越来越多的谎言来诳骗,弄到后面怕是迟早穿帮。
可一想到自己在一夜炼出先天元炁,数日又打通半条任脉,还炼出一道火苗,实在是跟道册所记大大不相符,说出来只怕也不能取信于人,因而又止住念头,打算只捡些平常的说道一下,看看能否分说清楚,还不惹人怀疑。
于是就从王道一传授道册讲起,讲到自己奉道长之命来拿日用之物,却没有火光过不了地道,又遵道长之命,不敢轻易打扰,因而自行去修炼那太清元气诀,却是炼之不成。
待讲到此处,杨道缘二人俱是心中一惊,都道这小师弟好生大胆,没有师父在一旁教导,就敢私自修炼,尚未入玄道,就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随即二人又有所猜测,对视一眼,连连苦笑摇头。
鸣接着讲自己修之不成,又转去看那《洞玄参同契》,没想到真从中找到了地阴碧焰砂的记载。于是自己按书中所示,冒着寒冻在阴河边去寻找,又果真挖到了地阴碧焰砂,只是为了确认这东西是不是真的能烧着,就在洞中找了个火折子,试着点燃,才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给烧着了。
听到鸣儿引火烧身这一段,又瞧见他这副灰头土脸的行头,晴儿抿嘴一笑,忽然觉察到不对之处,又伸手去揪他的耳朵,狠狠道:
“你这臭小子,休要想诳骗。且老实交待,是不是做事不用心被师叔责罚了,不敢承认?”
杨道缘出手一拦,卸了晴儿的手势,免得她失手弄伤了这新入门的小师弟。
晴儿一揪不成,面露愠色,娇怒道:
“我七师哥好骗,你道姑奶奶也好骗,不尽不实的敷弄得了我。好教你小子知道,师叔可是周天境大完满的‘道人’,在这东州境内也是有名的人物。虽主修的丹道,却是最不缺火道功法,那洞中你又哪里能找来什么火折子?”
“再有,你一个炼气都没成的凡体,如何到得了那地下阴河。虽我没见过那阴河长什么样,但也知道厉害,就算我和七师哥只怕都到不了那里,莫要说你小子,还说什么取来这碧焰砂。你若不老老实实交待了,我马上就拎你去见师叔,看他又如何惩治你……”
晴儿连声质问,鸣儿暗叫“不好”,原是不想将自己炼功之事曝露出来,所述之经过也差之不太,只是把自己炼出火之事说成是火折子,没想到晴儿心思聪慧,马上就找到破绽。
鸣儿见晴儿道出破绽,也只好讪讪的将自己如何在洞穴中炼出元炁和那丁火指功法,又如何在阴河中误点碧焰砂,以致烧伤。顺带将练功之时的那些疑窦之处也一并问了出来。
说完这些鸣儿长舒一口气,他装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望向杨道缘、晴儿二人,心中却思虑全开,生怕再漏出些破绽。
这时,却见那二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说不出话来。
半晌,晴儿脸色忽然一冷:“你确定不是在胡说八道……”
鸣儿心中一突,感觉似乎要挨打,暗自嘀咕:“怎的说真话也不信呢?”
“师妹……”杨道缘毕竟年长几岁也是稍稳重些,见晴儿又要打鸣儿,连忙劝住。
转头向鸣儿道:
“洛师弟,你且将‘少阴丁火指’使出来与我看看。”
鸣儿无奈,只得依言运转功法,催使丹田中那瘦“泥鳅”再显神通,徐徐在空中打出一缕火焰。维持了片刻又收起功法,眼露询问之色朝二人看去,意思是:“这样总该信了吧?”
那二人又是一番对视,脸上尽是难已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