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翊凡拉着兰儿走进果膳坊的时候,王婆子正插着腰,指挥着一干下人切果盘。
“这是最后一盘了,你们给我仔细些!”王婆子用手指了指一个正在给果盘铺冰块的小丫头,又喝道,“冰块要擦平,别影响了摆出来的样式,戚公子今天请来的,可是贵客……”
“不知道戚公子,今天款待的,又是哪位?”
说话间,刘翊凡就走到了王婆子面前,脸色阴郁,手里还拿着一盘青红相间的火晶果。
“见过少宗主,”王婆子见得刘翊凡一副来着不善的样子,便福了一福,然后淡然道,“戚公子款待的,是我们淮州刺史杨大人的公子。”
“原来是杨不显,杨公子。”
“正是。”
“招待区区一个刺史的纨绔,就让本公子只能吃这等货色,”说着,刘翊凡将手里的果盘伸了过去,冷然道,“你这家奴当得,可真是优秀啊。”
扫了眼刘翊凡手里的果盘,王婆子却也丝毫不胆怯,又福了福,略微的笑了笑,却依旧是语气淡然道,“我家戚公子特意交代,怀州刺史杨大人乃我玄月宗长老会至交,断不可失了礼数,落了我玄月宗的脸面。”
好一个长老会至交!连个平时里照顾纨绔衣食的下人,当着本少爷的面,都敢借用长老会来欺压,那等我去了后山,兰儿姐还不被你们摁在地上踩?
想到这里,刘翊凡不由冷哼了一声,一甩手,哐当一声,将果盘扔在了王婆子脚边,寒声道,“长老会兵乱堂的戚公子要脸面……”
说着,刘翊凡又走近了一步,盯着王婆子的脸,阴沉着缓缓问道,“那我这玄月宗的少宗主,就不需要脸面了?”
或许是少宗主展现出来的气势,又或许是少宗主说起了身份,王婆子终于失了那份淡然,低下头来,但依旧倔强道,“这是戚公子的交代,婆子我只是按章办事。”
“戚公子的交代……”刘翊凡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果膳坊的一干下人,又看了看兰儿,便招了招手,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你们都过来,我也跟你们交代一下。”
虽说这几日里起了不少风言风语,但少宗主亲临要交代事情,这些打杂应侍的下人们怎敢忤逆,于是众人也就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围拢了过来。
扫了对面的众人一眼,又看了看站在自己侧身后的兰儿,等了一会儿,刘翊凡就对王婆子道,“适才兰儿姐给我选的果子,可是你领头抢走?”
“戚公子今日里要的火晶果量有些大,婆子我怕不够,所以……”
“我只是问……”刘翊凡一把打断了王婆子的辩解,继续冷声道,“是不是你,把给我的果子抢走了。”
“是。”
“你还伤了兰儿姐的手?”
王婆子闻言,不由瞥了一眼刘翊凡,正想狡辩一番,但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狠厉,便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
“行了,”刘翊凡点了点头,然后向众人看了一眼,道,“那我跟大家交代一下。”
说完,刘翊凡便抬起手来,“啪”的一个耳光,狠狠的抽在了王婆子的脸上。
耳光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响亮到让整个果膳坊都安静了下来。
耳光的手法,干脆而有力,有力到让王婆子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打完了耳光,看着众人的一脸震惊,刘翊凡很是满意,轻轻拍了拍手,从桌上拿起了最后那一大盘摆好了的火晶果,然后边转身离开边对众人道,“我的交代,大家看明白了嚒?”
宗主还没有卸任,所以宗门依旧是以宗主为尊,既然宗门依旧是以宗主为尊,那规矩就不能坏。
什么是规矩?
规矩就是,少宗主的膳食,不能抢,少宗主的丫鬟,不可欺。
否则,少宗主的脾气……大家不要忘了,玄月宗的少宗主,也是个会扇人耳光,胡闹耍混的纨绔。
这就是刘翊凡想要给大家交代的事情。
至于这帮子下人们,想不想得通这个道理,刘翊凡不关心,他只关心,他们愿不愿意想通这份道理。
很显然,王婆子就不愿意。
“少宗主,这些果子是戚公子交代的,你就这么拿了去……”王婆子捂着脸颊,眼神里满是恶毒怨恨,声音却是尖细了起来,幽幽道,“婆子我定会将此事禀报戚公子。”
听得这话,本已走出了果膳坊的刘翊凡就立住了身形,呆了一会儿,又返身走了回来。
看了看王婆子眼里的恶毒情绪,刘翊凡忽然笑了笑,轻声问道,“你跟了戚公子多少年?”
“不知少宗主为何有此一问?”
刘翊凡闻言,便将手里的果盘递给了身后的兰儿,然后挽了挽袖子,认真道,“我是少宗主,你是奴才,当我问你话的时候,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身份,不然,我就继续教你做人。”
“……”
捂着脸颊王婆子看着刘翊凡的架势,终是想明白了些主仆之间的道理,也顾不得脸上的红肿,放下手来,福了一福,道,“是。”
“那就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十二年。”
“那你想必很了解戚公子的脾气。”
“少宗主……”
“恶奴因为假借戚公子的名头,惹怒了少宗主,少宗主一怒之下,去砸了戚公子的游园会,事情闹到了宗主和长老会那里,不知道最后这笔账,戚公子会算到谁的头上。”
说完,刘翊凡也不再理会王婆子那青红相间的脸色,拿过了果盘,拉上了兰儿的手,就朝着游园会,晃晃悠悠的走去。
…………
宗门里的纨绔们举办游园会,一般会去宗门外山景色最好的迎客峰。
因为迎客峰的半山腰里,有一座锦园。
论庄严大气,锦园比不了宗门忘语峰的雄銮殿,论古朴厚重,锦园比不了宗门玄月峰的紫东阁,论神秘幽静,锦园更是比不了宗门禁地的后山秘境。
但锦园胜在奢华。
不说园内建筑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园中四处又种植各种奇花异草,单是在迎客峰的悬崖峭壁上,傍着瀑布生生以人力劈出个近十来亩地的园子,就足够俾睨天下,最是符合纨绔们用来迎亲送友,装蒜装逼。
所以,今天戚公子用来接待刺史大人公子的游园会,就在锦园。
而之所以选在今天,是因为玄月宗特供的第一批火晶果,到了。
相比其他果类,火晶果就颇为特异,每年三月中旬就成熟,外表红艳,果肉却是晶莹剔透,极为嫩软,除开香甜味美之外,还能有助于修行者培根固原,算得上是世间奇珍异果中的极品。
只是火晶果的养殖极为挑土壤气候,自古以来,就只有玄月宗所在的淮州东陵县南部的一个小山坳坳里才有得生长,而果肉成熟之后,又腐烂极快,世人想尽办法也最多只能保存十七八天。
故而,有世人又将火晶果戏称为天子愁,那意思,便是皇帝想吃,也没那么容易。
所以,嘴里品着天子都难以吃到的火晶果,眼里看着堪称奇迹的锦园奇景,身边往来的都是玄月宗的顶级世家公子,杨不显杨公子就很满足。
当然,杨公子也觉得自己当得起这份满足。
没办法,谁叫淮州是玄月宗的大本营呢?
谁叫淮州刺史大人的站队,是玄月宗长老会布局里的重中之重呢?
谁叫淮州的刺史大人,就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呢?
那我不吃火晶果,谁吃?
杨不显想到这些,看了看山间的大风景,不由得惬意的咽下了嘴里的香甜,又摸了一把身边伺候着的小侍女的翘臀,一时间,便感觉文思涌动了起来。
只是正在调文遣词之际,却是听到身旁有人道,“杨兄,刚临时有个宗门内务,倒是将杨兄晾在了一边,着实不好意思。”
被这一声招呼打断,刚刚构思了几句诗词的杨不显,心里也是微微有些不快。
但说话的却是今日游园会的主人,玄月宗二长老,兵乱堂堂主的嫡孙,戚济源戚公子,杨不显也就不好发作,便摆出了个笑脸,道,“不碍事,不碍事,其实被戚兄这么一晾,在下倒得了首好诗,值得,值得。”
“哦?”戚济源听得杨不显又要作诗,不由眉头一跳,心里一突,手里却是拍了拍,笑着道,“那小弟可要洗耳恭听了。”
“那在下就献丑了……”说着,杨不显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玉骨金绸扇,刷的一下打开,轻轻摇了摇,转身看向那飞流直下的瀑布,轻轻点了点,摇头晃脑道,“今日品尝火晶果,一口还比一口甜,若是给我三百个,一天一个吃一年!”
这诗一出,戚济源顿时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这杨不显杨公子,真他妈是个高手啊!且不说能把二十八个字拼凑得如此低级拙劣,光是指着瀑布说火晶果,这般强悍的逻辑,就让人根本转不过弯来。
若按得平时,戚济源虽不至于嫌弃到当场拂袖而去,至少也是对这种有辱斯文的词句懒得搭理,只是这会儿刚好碰上了些事情,正需要这等草包扛雷掠阵,于是,杨不显的话音一落,戚济源便抽着嘴角,硬着头皮,鼓着掌道,“好诗!杨兄吟得一手好诗啊!”
有了玄月宗世家公子的捧场,杨不显顿时也就开心了起来,拿着扇子扇了扇,自得道,“戚兄也觉得这诗不错?!”
看着杨不显那又是得意又是欲求不满的眼神,戚济源只好又使劲拍了两下手,然后憋着气道,“不错!真他娘的不错!”
“也是借戚兄这好山好水,在下才偶得佳作,”杨不显边说着,边自谦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朝着戚公子拱了拱手,认真道,“戚兄的诗才,在我们淮州,那可是数得上的名号,那就再借戚兄金口,为我这诗点评一二,到时候,连同我这佳作一起作裱,想来又是一段佳话,你看如何?”
“还一起作裱?!我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