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公子自然是喊的刘翊凡,只是听得这么一声称呼,刘翊凡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论在这个世界里,还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刘翊凡都是身份极为特殊的人。
下属或者家仆们,会尊称他一声少爷。
亲密的兄弟朋友会喊句刘少。
稍微关系疏远一点的,也是客客气气的道声刘公子,刘先生。
至于非要在公子之前戏谑的加个大字,这种叫法,刘翊凡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只是记得原来那个世界里,最后一个敢这么不阴不阳喊自己刘大公子的那位,至今都还没能从特护病床上走下来。
于是,刘翊凡转过身去,看着那个朝自己走过来的公子哥,眼睛就眯了起来。
对面一行共三人。
为首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左右,穿了个青色长衫,肤色偏黑,个头高大,一脸横肉,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副梁山好汉的粗犷彪悍,只是这壮士手里却配了把画着鲜艳桃花的风雅纸扇。
这样的组合,便不知怎地,让刘翊凡想起了红烧肉炖西瓜。
红烧肉炖西瓜的口味如何,大概世间无人知晓,光是油腻中流淌着血红汁液,就足够给人带来滑稽荒诞的错乱感。
但,刘翊凡知道,这份错乱放到眼前这位青衣壮实的少年身上,就一点也不滑稽荒诞。
因为这青衣少年是玄月宗长老会三长老,宗门执法堂堂主的嫡孙,常书欣。
执法堂,负责宗门对内对外的抓捕、审讯、裁决和行刑。
说直白俗套点,那便是抓人、打人、诬陷人和弄伤弄残弄死人。
这些弄人的本事,据闻这位常公子自幼便得到了堂主爷爷的言传身教,到得十五六岁,更是被誉为宗门里近百年来在审讯和行刑上最有天赋的一个,不过在刘翊凡的看来,这天赋就是能生生能把活人折腾成红烧肉炖西瓜。
刘翊凡想着这些的时候,常书欣也走到了他跟前。
常书欣朝刘翊凡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啪的一声收了纸扇,指了指后山门,对着身后的两个亲信笑了笑,便用略微尖细的声音戏谑道,“咱家的刘大公子刚刚觉醒玄脉,便急着来到了后山秘境之前,这份勤劳刻苦,将来定成大器,你们还不赶紧巴结巴结?”
常书欣身后的亲信自是了解主子的意思,当下便依足礼数对刘翊凡施了个大礼,脸上带足表情,口中却扯出高腔,大呼道,“恭喜刘大~~公子觉醒玄脉!”
看着对方的表演,刘翊凡依旧是不开口说话,倒是身边的兰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少爷,我们走吧。”
刘翊凡还未有得反应,常书欣却是将手中纸扇“啪”的一拍,盯上了兰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舔了舔嘴唇,笑着细声道,“哎呀,原来兰儿妹子也在,这可赶巧,在下本还想亲自登门去找你呢。”
兰儿被常书欣看得有些心里发毛,犹豫了一下,干脆也不再躲藏,拉起了刘翊凡的手,正声道,“少爷,老夫人有过交代过,你刚刚恢复,不宜太过劳累,要我们早点回去。”
刘翊凡也没回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兰儿的手背,平静的对常书欣道,“不知常公子有何指教?”
刘翊凡的这份淡定自如,和以往的儒弱风格大相径庭,倒是让常书欣不由愣了一愣,但随即又回过神来,看了兰儿一眼,笑着道,“指教倒说不上,只是听闻刘大公子觉醒了玄脉,不日便要去后山修行,特来告知一声。”
“愿闻其详。”
“就在刚才,在下得到了宗门长老会和堂主爷爷的同意,打算跟宗主大人去提亲,想不到跟刘大公子会凑巧遇到,那就顺便知会一声。”
常书欣的话音一落,刘翊凡就感觉握着自己手的兰儿小手一紧,不由得想起了些记忆,便明白了过来。
常书欣提亲的对象,便是指的兰儿。
常书欣对兰儿近乎偏执的喜欢,在宗门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对于常书欣,兰儿却完全不能接受,甚至是感到非常害怕,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常书欣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太正常。
常书欣本来秉承了常家的基因,生得倒是高大威猛,性情虽然暴躁但也算是外向开朗。但七八岁那年,有一次常书欣跟着堂主爷爷玩耍,由于一时疏忽,无意中闯进了执法堂的刑讯室,受了惊吓而得了场大病,病好之后,便性情开始完全改变,不仅仅脾气日趋暴虐,而性格确是日渐阴郁扭捏了起来。
更夸张的是,虽是因看到刑讯的血腥场景而种下了病因,但常书欣却因此开始对刑讯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又对女囚行刑尤其痴迷痴迷甚至沉溺,自十岁第一次单独审讯第一个女囚至今,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光是死在其手的女囚已经不下十数人,而致伤致残更是不计其数。到了如今,甚至有传闻,常书欣如果隔上一个月不去刑讯女囚一次,便会茶饭不思,暴躁不安。
按下常书欣喜欢兰儿的原因不说,被这样一个心理有问题的人执着的喜欢上,兰儿的害怕自然是不言而喻,暗地里向少爷、夫人甚至是宗主哭诉过不知道多少回。
若是换了别人,宗主也早就出手解决了这个麻烦,但偏偏常书欣身份不同。
因为年幼时的遭遇和刑讯上的天赋,执法堂堂主对这个孙子一面深感愧疚,一面也是欣赏,便异常溺爱而一味的护短,搞得宗主便也不好太过压制,只要常书欣没做出太过分的事情,也只能由他去了。
想过这些,刘翊凡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中闪过了几个念头,又轻轻握了握兰儿的小手以示安心,然后淡然对常书欣道,“兰儿姐是娘亲给我自小就选中的贴身丫鬟,娘亲也早对宗门里说过,本公子一日未成家,兰儿姐便一日不可嫁,只怕……常公子这是要失望了。”
常书欣似乎早料到对方会有这份拒绝,便也没太多不悦,只是冷笑了一下,又道,“原本想跟刘大公子结个善缘,但刘大公子看起来并不愿意,那在下就只好公事公办了。”
说着,常书欣就拍了拍手掌,身后的随从立刻就从衣袖里拿出了张纸筏递了过来。
常书欣接过纸筏,用力抖开,假装认真看了一眼,才道,“昨日里得我宗门暗夜堂的消息,说是我玄月宗宗主大人的儿子,刘泽峰刘大老爷,也就是刘大公子您的父亲,继抛弃妻子去了北荒之后,又正式投靠了北荒魔族皇室,不知咱刘大公子可有何想法?”
父亲正式投靠了北荒魔族?
那就是通敌叛国了?!
刘翊凡闻言,不由眉头跳了跳,却依旧淡声道,“父辈行事,作为子女,不便评价。”
“好一个不便评价,”常书欣似乎被刘翊凡的淡然带出了些火气,不由啪的一声又打开了那鲜艳的满纸桃花,作势扇了两扇,冷言道,“本公子本也没打算听你的评价,只是就在刚才,我执法堂收到密报,怀疑婢女兰儿与刘老爷暗中有得联系,极可能向北荒魔族泄露我玄月宗乃至大龙王朝机密,按得道理,我执法堂需按章程带兰儿回去审讯一番,刘大公子可能理解?”
“哦?……”刘翊凡闻言不由深深看了常书欣一眼,道,“那这密报,可给在下看看?”
闻言,常书欣不由冷哼一声,道,“刘老爷叛投北荒,刘大公子自然也属于相关嫌疑人员之列,恕在下不方便展示。”
对于常书欣打着官腔的拒绝,刘翊凡也不恼怒,又笑着问道,“那常公子要带走兰儿姐,可有执法堂长老手谕?”
常书欣看了看刘翊凡一眼,似乎越来越不适应刘翊凡的那份平静自如,不由不耐烦的沉声道,“本公子乃执法堂左使,抓个小小丫鬟,倒也无须经过堂主他老人家同意。”
刘翊凡闻言点了点头,道,“倒是忘了常公子年轻有为,不过十五六岁便当上了执法堂左使一职,只是……”说得这里,刘翊凡皱了皱眉,又道,“兰儿姐侍奉我多年,又深得娘亲喜爱,常公子这说带走就带走了,宗主爷爷和娘亲可知道?”
常书欣似乎早就料到刘翊凡会搬出宗主,便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道,“事起突然,又牵扯极大,本公子一心为宗门和大龙王朝考虑,礼数上有些欠缺,也是情非得已,日后再向宗主大人和刘家主母赔罪便是。”
刘翊凡想了想,又眼光在三人脸上都扫了扫,不由沉下脸来,道,“那么,常公子这会儿,是一定要将兰儿姐给带走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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