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在远方不见了踪迹,当月亮安静地爬上了山头,众人才一个接一个地从山里走了出来,他们怀里抱着新鲜的果子,背着粗大的柴木,满载而归,有人甚至还顺手抓了两只小野猪,引来众人的高声叫好。
严辰两兄弟也抱着两个袋子从林子中跑出来,袋子里装满了一种白色的小花。
冯大力远远地跟两人挥了挥手。
他们手中那鼓囊囊的袋子里肯定装着什么草药,冯大力想到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嘴角也不由得向上翘了起来。
等到两兄弟走近,冯大力便佯装严肃地开口道:“你们两个搞什么去了,这么半天才回来,我还以为被什么野兽给叼走了呢!你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野菜吗?”
严渊冲他扮了个鬼脸,说道:“不是野菜哦,是仙药,吃了保证百毒不侵、金刚护体、无儿无女、长命百岁、驾鹤西去,大叔你要不要试一试啊?”
冯大力听他说得有趣,脸上再也绷不住,裂开嘴大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说道:“哈哈哈,你这小子古灵精怪,一点不像你大哥这般温雅,真是讨打得很啊!”
严辰使劲瞪了弟弟眼,对冯大力笑道:“冯叔莫怪,小弟性子顽劣,我有时也管不住,但他本性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我出生军伍,什么粗话没听过,这算什么,”冯大力又哈哈一笑说道,“倒是你们手中这袋子里到底装着什么?”
严辰听他追问,便从袋子中拿出一朵白色的小花,对他说道:“这花名为蛇伴生,乃是这南疆特产的草药,因其生长的地方多有毒蛇出没,故而得名。”
冯大力点点头又问道:“它有什么作用?”
“山里的猎户们常常将这种花捣碎取汁,混合着泥土洒在屋旁,可防蛇虫,”严辰用手指将小花碾碎,拿到冯大力面前说道,“冯叔你闻闻,这花碾碎以后可有一种刺鼻的味道?”
冯大力从严辰手中接过来,拿到鼻下一嗅,果然如他所说,散发着一股好像陈年酸醪糟的臭味。
忍住恶心感,冯大力赶紧对旁边一个小兵喊道:“你,过来!”
那小兵赶紧跑过来,敬礼道:“冯队长!”
冯大力点点头道:“去找口大锅,把这两袋东西拿去捣碎了加水,再多找些泥土,和在一起拌匀了给大家发下去,晚上睡觉的时候绕着帐篷洒一圈,快去!”
小兵不敢怠慢,伸手便要去拿两兄弟手中的袋子,却听见严辰说道:“且慢!”
冯大力疑惑地看着他道:“还有什么吗?”
“冯叔,这蛇伴生能驱蛇虫,实属草药,但它本身也是有毒的,方才舍弟虽然出言不逊,却也并非信口雌黄,”严辰看了看他,说道,“这药若是外用,不但可以消肿止痛,亦可化解蛇毒,但若是吞服误食……”
“那又会怎样?”冯大力问道,此时他正拿着一朵完整的蛇伴生放在鼻尖使劲嗅,没有碾碎的花朵并无臭味,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幽香。
“呃……会导致龙不抬头,凤不泣血,再无生育的可能,所以我觉得,用完以后还是把器具也多洗一洗为好。”严辰低声地说道。
冯大力呆了一呆,使劲看了看被自己捧到鼻尖的白花,猛然一甩手,如临大敌般对身旁那小兵喊道:“快拿走快拿走,用完把锅也丢河里去,妈地,你怎么不早说!”他丢了花还是不放心,手放哪都不是,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吊在半空中急往河边走去。
两兄弟看他如此模样,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也难怪他如此,任谁也会担心自己的宝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事了吧。
神语大陆极其广阔,无论是草药还是魔兽,没有人敢说自己全部见过,即便是记录在册的品类也不是普通人一年半载能够通晓的。
严辰手中的草药袋子已被拿走,眼下无事,便就地坐了下来,从包裹中取出一本破旧的皮书,借着旁边的火光看了起来。
这是他们在那个半截身子的死人周围发现的,他在临死前拼命将书藏在身下的土里,即使身子被扯断也不挪开,想来这本书一定很是珍贵。
严渊一开始还翻阅过,只是见了书面上那些个歪歪扭扭的字便觉得头晕目眩,自觉实在没有读书的天赋,就以此为借口,再也没碰过了。
倒是严辰这些日子来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翻看,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往往一看便是一整天,也不理人,有时连觉也不睡,弄得严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经常埋怨他,但他倒是不以为意,偶尔还回一句“尔不倾心,安知其乐”,实在是把严渊气得跳脚。
此时严渊见他又开始看书,顿觉无趣,偷偷从他身后绕开,往人群中间跑去。
不一会儿,前去洗手的冯大胡子便回来了,看见严辰正在看书,就走过来在他附近席地而坐,伸出脖子看了看他手中薄薄的书册,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他一个也看不懂,便开口问道:“严小子,你在看什么?”
严渊也并不如往常一般投入,听他问起,便合上书页答道:“一本捡来的书,内容颇多,十分复杂。”
冯大力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看你们不像是猎户人家出生,怎么会跑到这南疆荒山里来了,又从哪里学得使用草药?”
严辰颔首道:“冯叔慧眼,我们兄弟二人也是来自中原,只是许多年前家逢变故,父母皆已仙逝,为谋生计,无奈只得带着小弟四处流浪,那辨识花草的学识便是从这本书上习来的。”
“原来如此,我瞧你举止谈吐不凡,猜想你也应该是大富大贵人家出来的,果不其然。”冯大力脸上带着些得意之色说道,深以自己聪明绝顶为然。
严辰冲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半天,冯大力才回过味来,这样谈论别人家事有些不妥,讪讪一笑道:“揭了你的伤心事,实在对不住。”
严辰摇摇头道:“没关系的,已经过去了快十年,早就看淡了,整日忙着养活自己,哪有功夫伤感。”
“不错,大丈夫在世,当活得潇洒坦荡,哪能为了往事自暴自弃。”冯大力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严辰的肩膀说道。
严辰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逢人便诉苦,非傻即痴,那些成就一方霸业雄图天下者,有哪一个不是用精石塑就的内心,用铁水浇灌的经脉,一将功成万骨枯,咽不下悲伤便登不上高台,舍不掉怜爱便挥不动利刃,威武风光的背后是鲜血淋漓,这世上,恐怕连午夜最深邃的月光也不曾见识过他们泪流的模样。
两人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方都安静下来,人群慢慢地往中间围成了一个圈,好像在看什么热闹,又隐隐有小孩的怒骂声传来,严辰左右环视,发现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跑没了影,皱起了眉,心道一声不好,恐怕这小子又去惹了什么祸了,急忙往人群赶去。
冯大力看着严辰着急忙慌地跑开,这才想到已经有一会儿没看到那贼头贼脑的小小子,赶忙站起来,也跟着跑到前面去。
拨开人群,果然看到严渊,他此时正气呼呼地站在最中间,身后护着一个手脚被铁链锁起浑身发抖的小女孩,对面站着一个又圆又矮的胖子和几个像保镖的仆人。
严辰赶紧走上前去,往中间一站,将严渊和胖子两人隔开,将严渊拉在身侧,严肃地问他道:“发生何事?”
还没等严渊开口,那胖子身旁一个仆人便开口道:“发生何事?哼,这小子居然敢动手打我家少爷,真是找死!”
严辰撇眼看了看那胖子少爷高高肿起的脸蛋,眉头微皱,弟弟的品性自己知道,平时虽然有些爱闹腾,却也不会无故打人,这仆役只说了结果,却不说缘由,开口便偏护自家主人,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想来这事不会善了。
没有理会那人,严辰看着弟弟严肃道:“为何要打人家?”
严渊撇了撇嘴说道:“他欺负女孩子!抢了人家的吃食全部倒在地上,又强行拉她的手!”
这边话音刚落地,便听见那胖子少爷扯着一副公鸭嗓子高声道:“哼,我家的奴仆,我想怎样就怎样,你还有权管起别人家事来了?”严辰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人,一个油腻腻带着胳膊腿的圆球,的确就是一个圆球,身穿一件暗红色的外套,严辰觉得,如果他盘腿坐下来,估计得被人认为是一颗巨大的红烧狮子头。
“就算……就算她是你家的人,人家不愿意,你也不能强行拉人家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严渊涨红了小脸,使劲地辩解道。
那胖子周围的仆役听他如此说道,一起轰然大笑起来,惹得严渊粗气连连。
“我花钱买来的奴仆,就算是在这圆了房,那也是天经地义,要你来多管闲事吗?不知好歹的东西,来人啊,给我揍他!”那红烧狮子头怒道,他身后的那些爪牙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欺压上来。
严辰听他们对话,大概了解到事情的缘由,或许此事是小弟多管闲事了,但既然自己到了这里,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欺负。
正在严辰暗自运功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哭喊道:“阿翠,阿翠!”
斜地里一个俏丽的身影疾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