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尸臭味。
小瑜驾着黑岩奔跑着,路窄且陡,好几次都快把严渊从熊背上颠下去了,还好她努力地拉着,要不然还没赶到碧落潭就得被追上。
也不知父亲是怎么想的,整个万花坳都装饰得挺漂亮的,前后也花了不少力气吧,那倒是把这后山的路也扩一扩啊,真是气死个人了。
但此时除了心里抱怨一番,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总不能留在原地等死吧。
离开竹屋也有一会儿了,黑岩驮着两人已经累得大喘气,脚步缓慢了许多,若不是小瑜一直用脚踢它肚子,恐怕这时候已经躺下休息了。
“没用的傻熊,才跑这么一段就不行了,之前真该依爹爹说的,把你丢山里去好好训练一番,这次真要被你给害死了!”小瑜恼怒地骂道,又使劲用脚后跟踢了踢熊肚子催它快走。
又走了几步,身后方突然就传来一声怪叫:“哈哈,小姑娘,别跑啦,我已经看见你了,快到哥哥这里来,让我好好抱抱你!”
那人追来了,难道阿勇哥已经败了吗?
小瑜转过头去,只见下方半山腰处一个黑影正在飞奔而来,倒是没看见他那些尸鬼,或许还在跟守卫缠斗。
“快走!快走!”小瑜使劲地催促着黑岩。
眼看这黑风岭的恶人越追越近,小瑜不由得急了,伸手往怀里摸去,平日里进山还会带些迷药暗器之类的,但这次本就只是在自家里逛逛,谁会料到要发生这种事情,现在全身上下除了腰间一把匕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用了。
小瑜抽出匕首,这是母亲在她六岁生日时候送的,握柄上范瑜两个字是父亲亲手刻上去的,她一直对这把匕首珍惜非常,到现在也未染过鲜血。
若是待会儿被他追上,便拿这匕首自尽,也好过被那恶人折磨。
小瑜暗自咬了咬牙,把匕首紧紧握住,又看着身前的严渊,对他说道:“你便放心好了,我死之前定也不会让你落在坏人手中!”
严渊自然是无法回答她,倒是身后又传来敌人的声音道:“咦,两个人?小丫头,那是你哥哥吗?”
小瑜听见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近了,似乎就跟在身后不远处,头也不敢回,胡乱答道:“不是,你干嘛追我,你别过来,我就是个佣人!”
那人嘻嘻笑道:“佣人?我听那守卫叫你小瑜大人,想必你就是范老头的宝贝女儿吧,啧啧,要不是他喊了一声,我还真认不出你来,长得跟个假小子一样。”
小瑜却不回答他,这时间哪有心思跟他斗嘴,逃命还嫌慢呢。
这会儿已经可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了,那人的速度实在比黑岩快得多,小瑜急得眼泪都冒出来了,脚后跟就一直在黑岩肚子上踢着没停过。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是追上了她,只听他笑道:“哈哈,丫头,我抓住你了!”
小瑜感觉脖颈后一阵风传来,想也不想,把头一低,身体伏在了严渊背上。
这恶人一抓落空,嘿了一声,身形慢了下来,也不恼怒,又加速赶上来准备再出手抓她。
完了,没地方躲了,爹爹娘亲,女儿不孝,来生再报答两位的恩德吧!
小瑜胡乱抹了把眼泪,举起匕首,狠狠地往严渊背心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轻响,小姑娘也没想到匕首竟然如此锋利,这一刀直接给严渊的心口来了个洞穿,鲜血四溢而出,往日旧伤本就未愈,如今恐怕是更难活过来了。
小瑜悲哀地看了严渊一眼,心道了一声抱歉,深吸了口气,稳了稳神,从严渊身体里抽出匕首,正待往自己脖颈间抹,却感觉身子一轻就被人提着领子抓了起来。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落在这种人手上,不知要遭什么罪呢。
她手腕上挨了一掌,吃痛脱力,匕首顿时从手上掉落下去,这下连自尽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恶人不仅长得恶心,说话也是带着一股淫气,自己一个女娃娃家,落在这种人手上,肯定讨不了好去。
想到这里,小姑娘心都在颤抖,眼泪哗哗地流。
那恶人将小瑜轻轻提在手上哈哈大笑,好一阵才说道:“小丫头,你跑啊,你跑得过……”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在此时,旁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一只体型庞大的黑影,重重地撞在他身上。
这人被撞得直接飞了出去,在空中就脱手抓不住小瑜了,身子落在老远的地上,还翻滚了几下,不知死活,也许黑风岭的人身体都不怎么好吧,要不然怎么瘦小得跟纸片一样。
小瑜倒是没受什么伤,在地上滚了两圈便停住,爬起来看了看,惊喜道:“大胖!”
只见刚才那地方站着一只巨大的黑熊,是真的巨大,那折返回来的黑岩站在它旁边跟只小狗一样,看样子,它就是小瑜口中所说黑岩的母亲。
小瑜冲了上去,抱着她巨大的熊头亲了又亲,小姑娘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此时泪流不止。
大胖用头轻轻地蹭了蹭她,又伸出舌头来替她舔舐了脸上的泪水,眼睛里竟流露出慈爱的目光。
“呃……可恶……什么东西撞了老子!”远处一个呻吟声响起。
小瑜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躲到大胖身后,探出个脑袋看去。
原来这坏蛋并没有死,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捏住另外一只肩膀看着这边恶狠狠地道:“从哪里又冒出来的熊,妈的,手臂都给老子撞断了!养这几个没用的东西,杀个人也要那么久,还不赶快给老子过来!”
那人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张黄符捏在指尖,口中念了几声咒语,这符纸便烧成灰飞不见了。
他要召唤那些尸鬼了吗?
小瑜正在疑惑着,却发现大胖转过身来,用大大的脑袋使劲顶了顶她,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啊?哦!”小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大胖是想让他们走。
“可……可是……”小瑜还想说什么,却发现黑岩也咬着自己的裤脚使劲往后拉。
小瑜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更有些不舍,她瘪着嘴,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
小丫头抱住大胖的头,这熊脸上有一道巨大的伤疤,是小时候被猎户所伤的,幸好生命垂危时遇到小瑜的父亲将它救下来,后来便一直护卫着万花坳,直到现在年老了才来后山享乐。
小瑜用脸轻轻地蹭着它的毛发,还是如往常一样温暖柔软,自己最喜欢在大胖的胸口上枕着睡觉了,大胖脾气很好的,两个小不点整日围在她身边打闹,有时还把她的毛也扯下来了,她却一点也不着恼,那种感觉就和亲人一样,想到这里,小瑜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身后的黑岩又再一次扯了扯她裤腿,小瑜只好无奈地放开大胖,轻声说道:“你要小心一点,他有许多帮手,很厉害的。”
也不知大胖听懂没有,她冲着小姑娘眨了眨眼睛便转过头去,再也不看她了。
小瑜跨坐上黑岩的背后,牙齿咬得紧紧地,用脚轻轻踢了踢熊肚子,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
手抓在黑岩的背上,滑腻腻的,小姑娘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杀了人,伸手在严渊脖颈间一摸,还有一点微弱的脉搏,看来这人实在命硬得紧,这么久了还没死透,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唉,实在对不住你,但死在我手上总好过被那些恶人抓去,你放心,等我上了山去,就把你抛下悬崖,绝不会让你被他们拿去炼尸的!”小瑜悲哀地对着严渊说道,能在这会儿还替素不相识的人考虑,小姑娘实在是很善良。
不过她现在心里也很难过,大胖不知能不能打得赢那恶人,若是不能,恐怕自己也要殒命。
又跑得一段,道路马上就要拐弯了,心里终究是十分不舍,小姑娘转过头去,只看见半山腰上,大胖正冲到那恶人面前,抬起巨大的熊爪狠狠地拍下去,那咆哮声愤怒威猛,又带着些亲切和熟悉,目光终于被一块山壁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世间就是这样,猛禽恶兽也有温柔的一面,它们亦懂得知恩图报结草衔环,或许不够聪明也不会言语,但它们用最简单的动作传达感情,用最直接的忠诚表示敬意,用最炙热的生命报答恩惠。
反而,自诩高等的人,却往往做出罔顾伦理抛妻弃子弑亲叛友的事情,为图利益不择手段的戏码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相比之下,谁才是真正的凶残?
悲哀,猛兽亦懂情,奈何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