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云（四）崇祯五年的孙传庭
出了杀虎口，再往北就是蒙人的地界儿了。
这个鬼地方实在是荒凉，路边的杂草生的都快没过了人的膝盖，放眼望去都瞧不着一个人影儿。
一处土山包子背后，横七竖八躺着三十来条匪气十足的大汉，四五匹上了嚼子的马低着头安静的站在一旁，只有尾巴不安分的扫来扫去。
土山顶上有俩汉子死盯着这条进出草原的商路。
这些人都是靠着这条商路吃饭的马贼，山西境内的商人进出草原大都走这条商路。
运气好了，一天能劫两三个商队，一笔买卖做成那就是成百上千两银子的进项，足够几十个弟兄狂饮滥嫖，快活个把月了。
当然，运气不好了，遇到实力强横的商队，不仅落不着好，还可能折损人手。像从大同府太原府出来的商队，好多都是各地参将的私商，护卫着商队的都是各家将主拿着大把银子养出来的精锐，碰到这些人，只能自认倒霉。
胡瞎子这帮马匪上次倒了霉，不开眼撞到了大同府一个游击将军的商队手里，五十多弟兄就逃出来三十来人，十几匹马丢了大半。
在这个点儿盯了得有四天了，程瞎子想着最好能劫个肥的商队，怎么着也找补回来点儿损失。
山头儿上趴着的俩人连跑带爬的滚下来一个，凑到在背阴处正舒服躺着的胡瞎子身边。
“爷，买卖来了，六辆马车，车马伙计十一个，带刀骑马的十三个，车辙子很深，估摸着是铁器，是头肥羊！”望风的这汉子眼神儿好，经验也足，打眼一看几乎都能定了车上的财货。
“好，他娘的，等了四天，终于来买卖了，告诉弟兄们起身，做好准备！”
胡瞎子瞎了左眼，左眼眶里只有一个灰白色的眼珠子乱转，让人实在不敢直视，这里的土匪杆子像极了草原上的狼群，都是强者上弱者下，所以在这个匪帮里，程瞎子发话，没人敢磨蹭。原本躺的乱七八糟的马匪，片刻之间抽刀俯身，都做好了厮杀的准备。
商道上来的这支商队是从山西代州过来的，望风那汉子看的不错，马车上压着的，的确是铁货。
现在商队出关，最紧俏的货就是铁货了，建奴跟大明开战了，兵器铁甲紧缺的严重，但建州又不产铁，只能花重金从晋商那边买来铁锅等各种铁货自己打制兵甲。
买卖虽然做的痛快，但两边都有人心里不痛快！
骑着马吊在商队最后的孙传庭就是心里不痛快的。
自家祖上受太祖皇帝赏，敕封为代州振武卫指挥使，一代一代经营下来早就是本地首屈一指的豪强了。
眼下家国危亡，自家家主却还想着大发国难财，私运送盐铁的物资出关，这他娘的不就是资敌吗？
孙传庭痛心疾首却无可奈何，因为这不是他一家在做，九边重镇除去直接与建奴对峙的辽东还有东江两镇将官之外，其余各镇主将及麾下各级将领那个不是大发国难财。
孙传庭一次次领着自家商队出关，其一勘探关外地势，其二揣测建奴军力，其三锻炼家中亲卫。
不惑之年的孙传庭早已没了十年前的轻狂与桀骜，时世维艰，他只想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哧——嗬——”孙传庭座下的良马有些不安分起来，不住的嘶吼。
孙传庭心头一颤，朝着身前的护卫大喝一声“戒备！”
十余名骑马亲卫瞬间抽刀，马速放缓了下来，警惕的看向土山一侧。
孙传庭也早已抽出了佩刀，同样望向土山一侧。行商数十次，路匪马贼都没少见。
这条商路，西侧都是焦黄的平地，野草虽然长得茂盛，但也不过小腿，藏不了人，唯一能为马匪提供遮掩的只有东侧的土山包。
孙家骑马亲卫的阵型在变，尽数慢慢踱步到了商队东侧，他们这些人是厮杀的主力，虽然那些个车马伙计也都提枪带棒的，但真厮杀起来，差点儿。
人影出现了，五个骑马的，二十来个徒步的，看起来还有点儿样子，马上的几人骑术还算熟练，身形都在马上稳得住，徒步的二十来人挥着刀“呜呜呜呜……”的鬼嚎着冲了过来。
孙传庭神色并不太凝重，他是个知兵的，大明朝廷的九边精锐，他甚至亲手带过练过一些，建奴那边号称“满万不可挡”的八旗精锐也没少见，这些马匪还算有点样子，一看就是那些军镇里逃出来的散兵游勇。
这些人对付一般的商队，绰绰有余了，倒是对上他们孙家，是他们这些马贼命不好！
“少爷您且在这儿盯着，小的们迎着就够了。”
孙传庭身侧一名亲卫躬身说了句，随后扬了声口哨，十余骑策马冲向马贼这边。
胡瞎子惊觉不妙，看着对面护卫的身手，心里暗道“莫不是又撞上了铁板！”
不过都已经到这儿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冲吧。
胡瞎子狠了狠心，继续往前冲，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自己这边还有三十多人，对面护卫也不过十来骑而已，就算拼光了这些手下，按着现在建奴那边收购铁器的价钱，省着点儿花，这六车铁器够他下半辈子吃穿用度了，拼了！
胡瞎子也是边军将主的亲卫出身，一身刀马功夫也算的上精湛，凭着这身功夫胡瞎子才能在这伙马匪中上位。他快马横刀，看准了向他冲过来的一名汉子。
马身交错，两人同时出刀，准度力度都刚刚好。
胡瞎子马速减慢了，而跟他交手的孙家商队亲卫却还是不惜马力，继续往前，冲进了徒步的马匪之中。
胡瞎子的马渐渐停了下来，马上的人“哄——”的一声栽下马来。
胡瞎子最后一个意识“他们有甲，铁甲套在长衫下！”
所以交锋过后胡瞎子死了，而孙家的护卫还是生龙活虎的与徒步的马匪厮杀。
都没有太多悬念，五个骑马的交手的瞬间就被斩杀，二十多徒步的马贼也没撑住一柱香，被十二名亲卫两个来回就杀了个干净。
收拾了散落在地面儿的刀兵，这十余骑转回商队周边，至于那些马匪的尸体根本没人去管，今夜一过，豺狼野狗就能把这些人啃成白骨。
“少爷，铁质长刀十二柄，长茅二十一柄，都收敛回来了，又是一笔进项，哈哈！”骑马的亲卫头子凑到孙传庭身边。
“这些刀兵不出手，就地埋了，商队回程，再挖出来带回代州！”
孙传庭吩咐了下去。
“这！”亲卫还想再说些什么，孙传庭看了过来，这名亲卫不敢再言语领命去了。
商队就地休息，孙传庭没有下马，就在一旁盯着手下亲卫把所有缴来的刀兵深埋进土里。
孙传庭其实心里很清楚，为什么刚刚那名亲卫犹豫了片刻，这些刀兵出手给建奴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这些收入按常例来说都要分于护卫骑手的。
自己吩咐把这些东西埋了不出手，实则是损了这些亲卫的利益。
看着他们把地面儿做好了暗标，孙传庭挥手把领头亲卫喊了过来。
“大忠，吩咐给弟兄们，带商队回了代州，每人多取五两银子，算是给兄弟们的补偿。”孙传庭对孙家的亲卫领队孙大忠说道。
果然，此话一出，孙大忠的脸色好了许多。
“哎，多谢少爷体恤！小人这就去吩咐！”孙大忠笑着说道，随后打马去了亲卫群中。
孙传庭看着孙大忠的背影也笑了笑，这点儿银子不算什么，花在这些人身上值当。
对于行商于外这种事儿，孙传庭无奈，世风如此，不妥协又能如何，可是，他心里总是有些坚守，成型的刀兵铁甲，绝不能经由自己之手流入建奴之手。
亲卫骑手们聚集一起不知说些什么，笑的放肆，车马伙计们则各自取了干粮清水，坐在车马上歇着。
孙传庭看着他们，心思忽远！
平生端有活国计，百不一世薶九京！
…………
崇祯九年三月，流贼入陕，传庭上奏自请调任陕西巡抚，建军于榆林，号“秦军”战力颇为强悍，与流贼战十一，皆大胜之！后击溃闯部，俘闯王高迎祥，崇祯大惊，引传庭为肱骨！
流贼起义猖獗，关外清军势大，明庭朝不虑夕，后传庭升任缴贼总督，故《明史》称“传庭死而明亡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