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者之城·青朝遗民保留区·铁匠铺】
柏清龢忘不了那时的一幕，这个衣着朴实却谈吐如兰的中年男子将自己的胸膛剖开，露出自己没有心脏的胸腔。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像这里的大多数人的原因，”他面无表情，似乎有意思若有若无的嘲谑：“因为我没有心。”
“没有心的人，能活吗？”拜拉·莱菲问道。
“小姑娘，如果这话你在我那时候说。我可能会立即死亡，而你也活不长，即使你是炎灵怨鬼。”中年男人将自己的衣服合上，这个过程没有留下一滴血。
凌小谑护住拜拉·莱菲，眼里浓浓的都是忌惮之色。
“你是青朝的遗子，但我虽然住在这里却不是青朝的子民。答应司空茂收留你们，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先祖曾经于我有恩罢了。”中年男人冷笑道：“所以请原谅我可能会做出的失礼的举动。”
柏清龢见气氛已经有些僵了，连忙打圆场道：“咳咳，前辈，我想知道《青山紫殿集》究竟被记载于何处。”
“哼哼，”中年男人脸上的不屑愈发显现：“十年前的确是圣物，如今，是用来抓捕青朝复国分子的利器。《青山紫殿集》就镌刻在朱雀门左边的石碑上，因为左龙右凤，左男右女。”
“深藏不露的嘲讽。”柏清龢耸了耸肩，此时也全无前去一探究竟的心思。突然心中一阵慌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司空茂呢？”
中年男人的脸上已经泛起了几分怜悯：“我认为追寻他出去凭吊的幌子已是毫无意义，你们最好还是留在这，寻找机会离开。”
柏清龢暗想道，此去流放者之城，目的确乎只有两个。第一收服神秘刺客；第二，临摹一份《青山紫殿集》。现在看来，还是先缓缓。于是微微颔首：“不错，那就叨扰前辈几日。”
然而凌小谑却是沉声，走至门外。
“你去哪里，你不是说你不在乎吗？”柏清龢问道。
“我不是你这种薄情寡义的人，曾经不是，现在也不是，以后更不会是。”凌小谑冷声回答：“我和你道不同，志不合，何必管我？”
“我真不想管你。”柏清龢颇有些无奈：“但你要去便去吧。”
“小谑，我陪着你？”拜拉·莱菲看向他。
“骑士有自己的骄傲与荣耀，同伴一个也不会舍弃。”堂吉诃德长矛点地，厉声喝道
“永远追随伟大的主人堂吉诃德。”潘沙·桑丘说道。
柏清龢忍住心中的不悦，该死，这鼻屎怪还真是一个噬主的孽障。然而他朗声笑道：“好，我去。”
中年男子看着五人在夜色里渐行渐远，眸子里抹过一丝怅惘。只是无心人，无泪。
五人无言，向着朱雀门的方向走去。二分无赖的月光，泼泼洒洒。朱檐画角，纱窗雕栏，只是故国的人已经不是那故国的人了。他们有了新的信仰，可幸，可哀。
明月夜，独行至，朱雀门，青琐闼，悬人颅，司空茂。
凌小谑已是热泪盈眶，拜拉·莱菲轻轻的劝他，骑士与扈从默哀。柏清龢面无表情，环顾四周。红色的灯笼如染了血，透露着诡异。仿佛在这一片嫣红里，藏着无数择人而逝的魑魅魍魉。
“大家小心。”柏清龢提醒道。
凌小谑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石碑前。
《青山紫殿集》并非什么写满相思，送别，怀才不遇，贤达知命的俗世诗文。里面写的只有社稷丘墟，黍离之痛，慷慨吞胡羯，清操厉冰雪。
“尘土一怀君王尽，西望博墟泪横流。”
凌小谑吟道，已是泪满衣襟。
“你不觉得可笑么？”柏清龢冷笑着问。“呵呵，当初是谁说着‘我与大青誓不休。’的？是谁说‘此去荣耀之地，与大青再无瓜葛。’的？”
“对！我食言了，又如何？你满意了么？”凌小谑一脸怒意地看向柏清龢，却是一柄剑斩向他。四周，早已是准备多是刺客和刀斧手。
一颗子弹将剑的轨迹打歪，随即射入了刺客胸膛。滚烫的鲜血飞泻而出，在月光下闪着妖冶的光。
“好吧，你有雅兴，”柏清龢笑了笑：“就帮我临摹这《青山紫殿集》何如。”手中已是数十张宣纸，与一笔狼毫。
“无墨。”凌小谑回答。
“有血。”柏清龢笑道。
柏清龢比起用枪，更喜欢用剑。平常是绝不会冒这个风险，然而他还是抽出了三尺寒锋，两袖青蛇。
他的剑术并不高超，甚至可以说破绽百出。片刻，胜雪白衣便染作嫣红。月光下的人儿，如泣血的杜鹃，春心的望帝（望帝春心托杜鹃）。
“我的血，不会脏了这《青山紫殿集》吧？”柏清龢笑问。
“会，”凌小谑皱了皱眉：“所以你还是用腥风彼岸吧。”
“谢谢。”
【流放者之城·青朝遗民保留区·铁匠铺】
中年男子已经听到了远方的喊杀之声，只是皱了皱眉头。
他自认为无心之后，便不会有那么多苦楚了。只是今日，他长叹一声。桌前的老式照片上，金发碧眼的漂亮女郎的面孔已是渐渐模糊。
“真的要活得像一只老鼠吗？”他喃喃道。
他觉得胸口滚烫，那是好久都未曾拥有的感觉。拥有心脏的感觉，热血流动的感觉。
他愈发觉得慌张，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只匕首。朝着胸膛用力刺去，他惧怕这种感觉，他痛恨这种感觉。他宁愿痛觉将他的头皮撕裂，也不要，不要……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可惜没有水。
“或许，也说不定呢？”他觉得那种感觉缓和了些：“只要他们能活着回来。”
“估计是不可能。”中年男子自问自答，莫名的不甘与苦涩涌上心头。他擦拭着沾满了自己血的匕首，想起了而是学的童谣。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它，因为他深深地憎恶着自己的族人。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
“……”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
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
“登车何时顾，飞盖入秦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