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咫尺天涯
莫晓言只是一愣，甚至连刹那的惊喜都没有，便淡淡的摇头。
他低低的叹一口气，手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轻声道：“小哑巴，你别恨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知道你不信，可是这是真的，让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他的眸子黑而亮，瞳仁中只有一个她，轻抚她脸颊的手柔到不可思议，唤她小哑巴的调子依旧是轻柔的，似乎他真的爱她。可是，能回到从前吗？他根本不曾爱过她，她早就不是曾经的小哑巴，他也不是从前那个燕无痕，他们，就回不到从前了。
莫晓言摇摇头，脸从他手中转出去。
燕无痕的眸光一黯，双手倏地攥紧了她的肩膀，终于再次咬着牙狠狠道：“莫晓言，你就这么慌着拒绝我？你就这么想嫁给萧清风！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不停的摇晃着她单薄的身体，眉间尽是狰狞的怒气，一双漆黑似墨的眸子翻卷着滔天怒火。可是，她，反而冲他一笑，神情说不出的妩媚，轻声道：“我早就没有心！从我跳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心！”
她看着他，双眸瞪的老大，却一丝神采都没有，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她张了张唇，继续道：“燕无痕，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跳崖？”
她轻声的问他，眸子似被蒙上一层迷漫的水雾，什么都看不清，整个人似乎都被这一层雾敛进去，连声音都听着不真切起来。
飘渺的，恍惚的，似乎，要随风而散。
燕无痕剑眉微敛，眸光柔和了几分，手已在不知觉中，寻到了她冰冷的手，坚决的覆了上去，然后向她摇摇头，示意她说下去。
她的手真的很小，柔若无骨，异常冰冷，寒的连指尖都带着青白色，燕无痕低头望去，只看见她娇小的手稳稳的停在自己温暖的掌心，手掌的纹路，叠合在一起。
他刚想勾着唇笑，便瞥到她的掌心处似乎有一丝暗红，翻开来看，干涸的血液凝固在伤口上，伤口处的肉翻卷着，搅成一团，一枚枚尖锐的指甲，断在了掌心。
他想发火，却更心疼她的伤，打不得骂不得，偏偏这一口气他还得憋在肚子里。以前就知道她倔，却没想到她能倔到这个地步，将自己一双手弄的遍体鳞伤，却吭都不吭声，甚至可以不顾自己的伤势来惹怒他。
只能无奈的睨她一眼，手小心翼翼的捧了她的手，轻轻的的放在唇边吹气，明知道这是傻气而幼稚的行为，但是，他偏偏就是忍不住这样做了，刚张唇想唤人在前边镇上找一个大夫，而她已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她用手环住自己的胳膊，头放在曲起的膝盖上，低低的开口道：“燕无痕，我们回不到从前了！真的回不去了！”
她突然想哭，但是眼眶温热却流不出泪，一遍一遍在心底告诉自己，该断就断个彻底，可是，她的心，还是那样疼，疼的叫她喘不过气来。
燕无痕不语，只是过来抱住了她，将她小小的身子圈在怀里，第一次恳求着她道：“小哑巴，我们不谈这个！”
莫晓言摇头，“不，让我们说个清楚。燕无痕，你知道不知道我喝过堕胎药？”
圈住她身子的手臂突然一僵，半晌之后，他在她肩膀上点头，下巴搁在上面，说不出的疲倦，只是道：“小哑巴，我都清楚，你别说了！”
莫晓言像没有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般，幽幽着继续道：“燕无痕，是我自己要求喝下堕胎药的，是我亲手杀了那个孩子！”
“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别说了！”燕无痕低吼，心里突然衍出几许说不出的烦躁，他极其的不想听她后面的话，甚至是极其厌恶她现在这个神情，似乎她下一秒被会随风而逝，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上，让他非常不安。
莫晓言苦笑了一声，神情变的恍惚而惊恐，身子都带着微微的颤栗，燕无痕察觉出来，还未开口问她怎么了，她已经再次开口道：“燕无痕，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跳崖吗？”
似乎是隐忍着极致痛楚的嗓音，暗哑而粗粝，她的瞳仁已不复之前的清澈，显的黯沉而阴晦，她微微蠕动了下干涩的唇，继续道：“燕无痕，我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圈住了身子的手臂猛地缩进，她感觉的到，他的整个身子僵硬着，甚至还在慢慢的冰冷，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勒住她腰腹的掌扣进她的肉里，他的指甲并不尖锐，却依旧是透过厚重的嫁衣，狠狠的刺进她的肉里。但是，并不疼，只是微微有些刺痛而已。
半响之后，他缓缓道：“莫晓言，你何必为了离开我说出这种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阴沉，看她的眸子，黯的没有一丝光明，几乎倒映不出她的模样，只剩下毁天灭地的黑。
“你明知道我不是骗你！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身子被人糟蹋了，没有我没有心，所以我不爱你了！”
她哑着嗓子吼，眼泪模糊，下一秒只听见“啪”的一声，脸颊传来剧烈的疼。
那么疼，他真的是用尽了全力来打，甚至连他的掌心都觉得疼，可想而知，他是真的怒了。唇里涌出腥甜的血，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抬眸看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
“燕无痕，你若不放了我，那便杀了我吧！反正，我早就不愿意活！”
她不恨，不怨，反而觉得解脱，她活在这世上，如行尸走肉，根本就是生不如死。
“莫晓言，我是疯了才让你如此作践自己！”他咬着牙怒吼，声音都带着一丝颤，眸光混乱带着隐忍的痛，眉心皱在一起，整张脸显的异常狰狞。动作极其粗鲁的将她揽在了胸前，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整个身体都嵌进肉里，他在她耳边吼：“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亲手杀了你！”
“我知道！”她在他怀里，根本就不能动丝毫，他揽的她那么紧，一丝缝隙都没有。
“你知道个屁！”他是气极，生平第一次骂出如此粗俗的字眼，“你明不明白，我爱你！所以我舍不得……”
可是，她苦笑，声音幽幽的刺耳，“燕无痕，我不相信！”
“为什么？”
“你凭什么让我信？！当初是你要我离开，现在你告诉我，你爱我，你认为我应该信？”她反问，眸中的泪，终于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胸前，而他，根本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燕无痕，你让我离开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想在你身边，你让我走吧，我再也不是从前的莫晓言了，你明不明白我多么痛苦？我那么拼命的求他，可是他不放过我，我甚至奢求你最后会出现救我，可是你没有，谁都没用来救我！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她的手抓紧他的衣襟，整张脸，全是纵横的泪，但是她依旧是睁大眼睛，努力的看他，可，是她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
眼前一暗，他的手掌依旧稳稳的盖住了她的眼睛，他的另一只手更加用力的揽紧了她的腰，带着热情的唇来到她的耳畔，他说：“对不起。”
莫晓言的泪流的更加汹涌，她张了张唇，却说不任何话来，而此时，他薄薄的唇，已经轻轻压了下来。
他的唇并不像他的掌心，带着温暖的热度，他的唇很冰，凉凉的。极其细致而轻柔的吻她，他呢喃：“小哑巴，我舍不得你！无论你发生什么，这一辈子，除非我死，你都不要再想离开我！”
莫晓言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腰间一痛，燕无痕已暗自点了她的睡穴。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她看着他对她笑，但是却那么忧伤的眼神，眸光晶亮的如同泪滴，她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无力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过去。
她冰冷的指甲，挂着一滴清澈的泪，缓缓的从她指腹上滑下去。
那么美，却那么伤。
燕无痕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胸前，吻了吻她的唇角，眸光暖的似要融化开。
他凝视着她眉心微颦的脸，俯下身吻平她的皱褶，低低叹道：“小哑巴，你不懂，不懂我真的动了心，我也不懂，为什么我会动了心……可是我舍不得！”
真的舍不得！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不愿与她再分开，除非他死，除非他死……
他慢慢的勾着唇笑，却在下一秒眼神突然变的嗜血而阴狠，双掌，慢慢的紧握成拳，眸光逝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翌日，晨曦微露。
莫晓言慢慢睁开眸子，眼前依旧是宽敞而舒适的马车，蜡烛已快燃到了尽头，烛火一跳一跳的。
烛光那头，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对着她笑，轻声道：“姑娘，你终于醒了！”
莫晓言点头，并不言语，地下眸子，只看见自己一双手已经被仔细的包扎过，脸颊似乎也上了药膏，甚至连她身上的嫁衣也被换下。
忍不住脸红，白衣女子继续道：“姑娘手上的伤，王爷找了个大夫给姑娘认真看过了，并无大碍，姑娘身上的衣服是奴婢换下的。”
莫晓言再次点点头，抬起眸子，细细看了她一眼，突然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却偏偏想不起来，开口问道：“我以前是否见过你？”
“姑娘真是好记性呢！”白衣女子莞尔，“姑娘是否记得，当初在后院碰见的两位洗衣的婢女，奴婢是素云。”
“是你！”莫晓言轻声呼道。
“正是奴婢！”素云挑了挑灯芯，烛火瞬时更加明亮，照耀的她的脸上都渡上一层柔和的光，她对着莫晓言笑笑：“姑娘是否在睡一会？现在天还刚亮呢！王爷怕吵着姑娘，换了一辆马车，吩咐奴婢来照顾姑娘！”
“燕无痕……”莫晓言迟疑着，心头茫然一片，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该问。
“姑娘？”素云疑惑。
莫晓言摇摇头，对她笑笑，示意并没有什么。抬手撩开了窗户，天蒙蒙亮，四周蒙上一层极薄的水雾，空气带着一丝冰凉的甜，沁入心脾让人觉得顿时神清气爽。天际带着几分蓝，依稀可以辩出明亮的星辰，而东边，一轮火红的明日，正冉冉升起。
与她并齐的一辆马车，此刻烛火明亮，可是却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似乎里面的人早已睡熟。
此刻整片天地是极其安静的，甚至连马车压在路上的声音都听不到，一切像失去了声音般，安静的宛若并不存在。
莫晓言仿佛呆了一般，怔怔盯着对面的马车，脑海一时间，只觉得思绪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对面的窗户慢慢被撩起，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渐渐升起的日光，斜射的角度坠满他晶亮的瞳仁，他轻轻眨眼，对着她浅笑，只觉得美的不似凡人。
莫晓言心下一跳，脸突然就红了，手已赶紧放下窗户，一瞬间正襟危坐，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素云见状，抿唇笑笑，眉眼柔和。
不多时，马车前面的门被打开，果不其然，燕无痕立即钻进来，素云机灵，随即便下车了，只留下燕无痕与莫晓言在车上。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燕无痕微皱眉，手伸出就要抱她，莫晓言一只手拍上去，只听得清脆悦耳的声响，立即打断了他的动作。
燕无痕不满，瞪着莫晓言略带潮红的脸，可是片刻之后，他便笑了，眉眼弯弯的，好不得意。
“小哑巴，你脸红什么？”
他不怀好意的凑上前，恶作剧的在她耳畔呵气，见她的脸颊愈加红嫩，心情更加愉悦。
“天气、热！”莫晓言颦眉，心不由得慌乱，唇不自在的吐出这句话，顺便不着痕迹的拉开与他的距离。
“嗯？天气热？”他轻轻低吟，只觉得好笑。身子向前一步，更加贴紧她的身子，逼的她无处可逃，身子紧紧贴在马车那一层木板上，抬起一双水眸瞪着他。
“小哑巴，我怎么觉得有点冷呢，你给我暖暖！”语毕，他的双手撑在她身后的木板上，上身微微前倾着靠向她，暧昧的对她眨眼。
“燕无痕……”莫晓言微微喘气，有些难过，却有些想笑，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呢？她算什么呢？
他轻轻的俯下身子，温热的呼吸擦过她的额头，慢慢向下，寻着她的唇而去。
莫晓言一把用手撑住他的胸膛，抵住他不断向下的姿势，头转向一侧，不欲在看他的脸。
“怎么了？”燕无痕不解，腾出一只手擒住她小巧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向自己，瞥到她右脸模糊的五指印，眼睛有些涨红。
莫晓言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他的眉梢带着深深的倦怠，瞳仁里布满鲜红的血丝，甚至连漆黑如墨的发丝中，都掩藏着一根晶莹似雪的发丝，与她一般的白。
她恍惚着记起，燕无痕其实也已经快三十而立了，原来他也会这样慢慢老去。他们之间隔着六年的光景，隔着六年的空白，为何他能做出这样不在乎的举动？似乎，这六年，其实并未存在过，似乎他还是那个燕无痕。
鬼使神差般，她的手，轻轻拂向他的鬓角，她低声感叹着：“燕无痕，原来，你也会老呢！”
“这是什么傻话！我自是会同你一起老去！”他依旧是皱眉，眸光却是宠溺而温柔的。
莫晓言摇头笑，“那时候，我只觉得你宛若天神，你长的那么好看，不似凡人，又怎会相信你会老去……原来，你其实是人呢，你也有白头发了，和我一样，那么白的发……”
燕无痕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丫头以前都不当他是人，幸好，她还知道他长的好看。捏了捏她的脸颊，他豪气的扬眉，“本王这长相，自是天地无双，世间第一，那什么潘安之流，见了本王，也得自形惭秽！可惜，本王此生就载在某个女子手里，还真是便宜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