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春天,在东北依旧寒风料峭的天气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被几个人架着到市医院急诊部,女人疼的满头冒汗,嘴上喊着“大夫,疼啊”,急诊部的大夫急匆匆过来看了一眼,说,去三楼妇产科,我这儿接不了。
于是众人又将女人架起,好在医院有电梯,在电梯门口,女人的婆婆嘟囔着,让你少吃点,每顿吃那么多,明知道高血压还吃那么油腻!女人也不高兴了,喊着:那我饿呀,哪有怀孕不让人吃饭的!
出了电梯后,众人赶紧找来担架,把女人抬到了待产室。
几个小时后,一个小女孩出生了,她长得很平凡,甚至有些丑,小小的细长的眼睛,圆圆的鼻子,没有几根头发,全身又红又黑,皱皱巴巴的,像极了一只老鼠,只有细长的小腿似乎遗传了父亲。
由于女人身体不好,她早产了一个多月,又在保温箱里待了一个月才出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同样让她没有获得更多关注。因为在几个月前,她的小姑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是她的表哥。长得像年画上报着鲤鱼的小人儿,笑起来哭起来都逗人喜爱。
奶奶似乎更喜欢表哥,也怪她自己,除了妈妈谁都不让抱,不像表哥,谁抱都开心的傻笑。也许是身体柔弱,也许是不足月份便出生。每天一到夜里,小女孩一定要大哭一场,哭的对面的楼都听得见,她获得第一个外号就是“哭包”。小区里都知道老李家有个外孙女,就知道哭,惹人嫌。
几个月的时候,她取名叫李子玥,只因当时一部热播的电视剧,李子玥的爸爸特别爱看,每天定时定点看两集,连片尾都要仔细看一遍,片尾的职员表里,有个工作人员叫子玥,她爸爸说这个好,就叫这个吧。李子玥的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初中毕业便步入社会上班,爸爸说什么,妈妈自然也就随什么,没有什么其他意见。
长大以后,李子玥回忆起小时候,总是很模糊,而且都是一些不好的,比如楼上的张姨买了好大一袋零食给哥哥,她在旁边假装不在乎,又时不时偷偷看着表哥吃,张姨也一袋都没有分给她,表哥也没有分,她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表哥吃了一大袋浪味仙。从那以后她就恨极了张阿姨,每次她来串门,匆匆打个招呼后就不再理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她也讨厌表哥,吃独食。
再或者8岁那年,父母离婚时,她多么想和妈妈走啊,她不喜欢爸爸,可是爸爸的一句,孩子归我吧,母亲也没说什么,小时候的李子玥性格软弱,听到后转过身看了看妈妈,妈妈说,你好好学习,要懂事儿,说完转身就走了。李子玥又转过身继续写作业,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作业本上,钢笔字被眼泪洇湿,连成了一片蓝色。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哪怕李子玥已经年近30岁,依旧耿耿于怀,当时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一点都不争取,是怕我影响她以后再嫁吗?
这也是为什么长大后,李子玥的妈妈想要和她亲近的时候,她却感觉特别别扭。直到近几年“原生家庭”这个词火了以后,她也关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原来很多问题已潜移默化的被父母离婚所影响。然而这个问题再也没有想过去问妈妈,成年后的她已经释怀,和父母和解,也和自己和解,只是偶尔属于某个胡思乱想的失眠夜。
一声叹息,岁月如流沙般滑去,生活已然塑造了她现在的模样。
在李子玥妈妈离开家后的几个月里,禁不住家里亲戚和朋友的劝说,又回来了,李子玥还小,为了李子玥和这个家,李子玥妈妈决定再忍一忍。
为什么说忍,李子玥的爸爸是典型的眼高手低,嘴上一套,干起来又另一套,干什么都不长久。经常和别人喝酒时,聊国际政治,世界格局,国家政策,把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以为他多么厉害,以为他以后一定成功。
李子玥爸爸自己也这么认为,认为自己被耽误了,被时代耽误了,被家庭耽误了,谁都可能耽误他,唯独除了他自己,自己必将成功,只是大器晚成。
李子玥家虽然生活在瑜市,也属于地级市,可瑜市是省内经济最差的城市,大多数土地都是农村,城市面积一点点,典型的农村包围城市。就这样,好不容易李子玥的爸爸在市里百货大楼有个摊位卖一些日用品,可哪想赶上企业私有化浪潮,百货大楼被私人老板买断了,工人们纷纷下岗,这其中便有李子玥的爸爸。
下岗后,李子玥的爸爸每天睡大觉,睡到日上三竿,李子玥的妈妈每天没好气的叨叨,两口子隔三差五的吵架。偏又李子玥的妈妈也是爱玩的性子,下班后经常和单位同事打麻将,难免有男同事加入,久而久之,闲言碎语不少。本来李子玥的爸爸在家待业,就怕被说吃软饭的,现在倒好,又有人说李子玥妈妈外面有情人,和一个单位的人眉来眼去。
终于,在李子玥十三岁的那个夏天,两人大打出手,李子玥的妈妈被爸爸打的鼻青脸肿,彼时李子玥在隔壁房间睡得正香,奶奶叫了她两声不醒便去她爸妈紧闭的房门前敲个不停,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当李子玥醒来时,战争已经结束,地上散落着茶杯碎片、辣酱瓶,三角衣架歪扭在沙发上,妈妈被打的鼻青脸肿坐在地上,爸爸的气还没消,红着脸粗着脖子,眼睛瞪的像牛一样,甚至要去厨房拿菜刀!李子玥的奶奶大喊着:你要砍就砍死我!!
那一刻,李子玥悔恨不已,懦弱的流着眼泪,她恨父亲的残暴和无能,恨母亲的软弱,恨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又怨奶奶,怎么不叫醒她!可成年后的她知道,在无数个失眠夜里带着眼泪和悔恨睡着前,她想过无数次,再回到那个时刻,小时候的她是否真的有勇气和父亲对抗,还是会继续软弱的哭泣。
一个小时后,李子玥的妈妈被姥爷接走了,从此她的家再没有完整过,她,成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