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太重要了,务必把东西和人都给我完好无损地护送回来,听懂了吗?”
——玄木堂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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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一鸣现在很头疼,非常头疼。他带领的车队除了护送八车上好的玉泽木回去,还额外需要照顾十个少年,这些少年基本上都姓田,来自几里外的田家村。
现在,一个少年失踪了。其他人亲眼看到他被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土里钻出来,一口吞下。葛一鸣见多识广,不需要孩子们做更多描述,就知道那是羚蚯干的好事。
葛一鸣知道一个法子,可以把藏在土里的羚蚯弄出来。羚蚯有个特点,它们可以把食物储存在腹腔里而不去消化。葛一鸣一边从马车里准备捕杀羚蚯的道具,一边祈祷那头吞人的羚蚯没有很饿,还没来得及分泌致命的腐蚀消化液。
一切布置妥当后,时间很快过去半个时辰。
观察到泥土之下的动静,葛一鸣便用铁矛瞄准松动的土壤直戳而下,果然挑出一头巨大的羚蚯来。围观的少年们反应不一:有的人面露嫌恶,躲到马车后面;也有几个根本不怕,瞪大眼睛看着这羚蚯挂在钢矛上痛苦挣扎。
羚蚯的血液是土黄色的,有点恶心。随着羚蚯的挣扎,钢矛在羚蚯身上撕扯出的伤口也越来越大,血渐渐有点止不住了。
失去活力的羚蚯无力控制腹腔的蠕动,腹部的缝隙一松,满身都是腥臭口水的成冰便被吐在草地上。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葛一鸣也松了口气。
“等一下!他不是田威!”有人忽然喊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就在大家愣住的一刹那,成冰竟早已从背上湿漉漉的破背囊中掏出一柄剪刀,狠狠向葛一鸣刺去。
葛一鸣正值壮年,反应并不慢。眼见剪刀锋利的刀尖就要刺穿左眼,葛一鸣腰间肌肉紧绷,抬腿便是一脚,重心后移躲过剪刀的同时,顺便将成冰一脚踹飞。
剪刀上残留的羚蚯唾液甩出些许,粘在葛一鸣厚厚的羊皮袄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葛一鸣将九个孩子护在身后,警惕道。
“我本来就是罪人,你们要杀要剐,我认。可这大蚯蚓与我相识多年,忠厚善良,你便这样轻易把它杀了,简直该死!”
成冰躺在地上,嘴中放着狠话,双手却捂着刚才被踢到的部位,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踢得斗转星移。
“杀那些畜生是因为它吞了田威,谁知道会误抓你这宠物?”葛一鸣冷冷道。
成冰没有答话,目光胡乱扫过葛一鸣身后九个少年。他们虽然面容稚嫩,细微之处却又初显成熟,年龄应该和成冰相差无几。
“等等,我对你有印象。你便是那通缉令上的要犯成冰?利用羚蚯逃跑,十四岁的杀人犯。”葛一鸣眯起眼睛,打破了僵持的沉默,“我现在可以轻松抓住你,交给执法官受刑。”
“你抓吧,我害惨了我妈,还害惨了那么多朋友,早就不想逃了!”
成冰将手中剪子扔到远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躺在地上,竟然真的没有继续抵抗的意思。
葛一鸣也不跟成冰废话,从马车里弄出几段粗绳,将成冰绑在其中一辆马车后面,动弹不得。那些同龄人围在成冰不远处,对着成冰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葛一鸣又开始抓捕羚蚯,试图从羚蚯的肚子里救出那个叫田威的人。大家的注意力也很快转移到羚蚯身上,没人再注意这个被捆在马车上的狼狈少年。
只不过,当那头吃掉田威的羚蚯终于被葛一鸣揪出土来杀死,田威也只剩下一些散乱的白骨和一坨湿漉漉的衣服被吐出来。
看到田威的死,九个孩子反应不一。有的人看一眼尸骨便不想再看,却还有少数人还盯着。而在这群盯着尸骨的人里,个子最高的那个人,还有点幸灾乐祸。
这家伙不但个子高大,而且穿着很厚的黑色短褂,相较大多数人朴素的土布棉絮外套,算得上是做工最细的。
成冰眯了眯眼睛,觉得这黑褂男生的反应有点意思。
“所有人!立刻回到马车里去。我们马上出发。”葛一鸣从马车里翻出一个空麻袋,将田威散乱的尸骨统统用脚拨进袋子里。
说是马上出发,但葛一鸣却并未登车,而是站在五花大绑的成冰面前,盯得成冰心中发毛。
“想活命吗?”
葛一鸣的嘴角突然间勾起一丝很戏谑的微笑,右脚上的马靴“哐”地蹬在车辙上,震得成冰满头黏连风干的发丝都倒下几根。
成冰不说任何话,只是警惕地看着葛一鸣。
葛一鸣从棉袄内侧掏出一卷纸烟,用火柴点了,边吸边说:“刚才被我收起来的那副白骨,是蛮重要的人。他的名字叫田威,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
成冰不明白葛一鸣到底想干什么,只能点头。
“包括田威在内,这十个孩子,我们老板,要求一个不漏带到他那边。现在被异兽吃了一个,我很困扰。”
“你的气质跟他们差不多,肯定也是本地人,我要你假扮成田威,配合我向老板交差,做得到吗?”
成冰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你弄死我的异兽朋友,还指望我帮你忙?最好是别给我机会,不然我在你老板面前第一件事,就是揭发你办事不力!”
葛一鸣闻言,居然不生气,只是笑着吸烟。
“可怜,可怜。表面凶神恶煞,其实色厉内荏!”葛一鸣抬起右脚,把烟头摁灭在马靴靴底,“我告诉你,成冰,我只是想利用你,减少一点我自己的麻烦。没有任何人求着要你帮忙……我呢,也不必骗你。这支车队的终点站是凰翎镇!”
成冰望着来回踱步的葛一鸣,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凰翎镇,知道在哪吗,小奴隶?凤凰城旁边最大的子镇!凤凰城总该知道吧?首都!”
停顿片刻,葛一鸣清了清嗓子:“我这车队,属于凤凰城周边最大的木器行‘玄木堂’的老板,这十个孩子,全部都是要到玄木堂里当学徒、做木工的。”
成冰渐渐没了小动作,全神贯注盯着葛一鸣的眼睛。
“你要是答应我,以田威的身份活下去,意味着摆脱十四年的奴隶身份!况且玄木堂的手艺博大精深,学成以后,哪里还用发愁成家立业?”葛一鸣挥舞着右手,语气铿锵。
“怎么?还死要面子?这是施舍给你的机会!不懂得抓住机会变强的蝼蚁,活该看着重要的伙伴去死。而自己呢?无能为力!”葛一鸣的话,一针见血。
“还有,玄木堂培养学徒,第一年不允许外出,属于全封闭训练!这段时间,没有特殊情况,没人进得去,也没人出得来。追捕你的那些执法官,给他们一万个脑袋都想不到,你会藏在玄木堂的院子里做木工。”
葛一鸣见成冰还在犹豫,说出了最根本的要害。
此时临近日落,风刮得愈发阴寒,黑云不知何时,占领了每一寸天际。片刻,遥远的彼方爆起一声响雷,为这荒芜贫瘠的草原带来了久违的冰雹雨。
成冰对着天空张大嘴巴,任细碎的冰雹夹杂寒冷雨水落入干涩的口腔中。水势越来越大,成冰单薄的衣裳很快便湿得透彻,却也洗净了满身腥臭的羚蚯唾液。
“好,我便答应你。从今天起,我扮作田威……”
“不!”葛一鸣猛地打断成冰的话,他凑近成冰的脸,直勾勾盯着成冰的眼睛,雨水顺着满是胡茬的脸颊纷纷滚落。
“从今天起,没有成冰,只有田威。”葛一鸣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