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深夜,荒林之中寂静而阴森。
浓雾被穿林而过的阴风吹散后又重聚,圆月悬于黑桠之上,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本该是滋养人间的光华,却将这幽暗的林子映衬的更加诡魅。
男子于林中疾奔,步履抬落间,枯叶飞旋。就见他不时地回头看向空荡荡的背后,满面怖色,好似随时会有怪物从黑暗的深处一跃而出。
男子的步伐一直没有停歇,直到前路被一水泽挡住。
泽子的面积并不大,水波澜澜,宛若荒林中的世外之地,一派静谧安然。
泽水中生长着不少娇态万千的睡莲,碧叶下,蛙鸣不绝入耳。一只金黄色的鲤鱼跃水而出,月光之下,划出了一道优美而剔透的水弧。
枝繁叶茂的古木围着泽岸茁壮生长,挡住了大部分的光芒,只在泽子的上空十多米的地方给星子闪烁的夜空留出一方天地。
月光通过这一方缺口,投下明亮的光柱。光柱之下,一根独木连接着水泽的两岸。岸边生长着各类花草,花色在萤火的照耀下流光熠熠,美轮美奂……
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致似乎有安人心神的功效,让原本因为惊恐而紧张万分的男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木桥的尽头坐落着一间木屋,木屋的结构很奇特,在它的上方是一颗巨大的古木,古木年岁不知,遒劲的根茎突出地表两三米高。
木屋正是借助着根茎与根茎间形成的空洞建造而成。
古木上寄生着藤萝,藤萝开着一簇簇紫色的花朵,给木屋增添了不存于世间的奇特美感。
木屋的小窗中透露着橘黄的光芒,黑暗之中,像是暴风雨的夜晚为水手们指路的灯塔,让绝望的心重新燃烧起了希望。
男子穿过了木桥,叩响了木门。伴随着开门的声音,橘黄的光从屋内倾洒而出,清风恰时拂面,藤花随风而动,散发着令人神安的清香……
一白发老妪立于门前,对男子露出了和蔼的微笑。男子长松了一口气,暗道:“终于遇到人家了……”
“公子因何敲响老身的家门啊?”
“老人家。”书生拱手行礼:“小生乃上京赶考的书生,本是在古庙里歇息,怎知梦中惊醒后,不见古庙,而小生也身处在一片奇怪的林子里。宛若大梦一场,小生也是百思不解。后来小生苦求无路,又路遇猛虎,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到此处!还望老人家能够收留小生借宿一宿,大恩大德,小生感激不尽!”
“林子里路况杂,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公子这般上京赶考的书生因为迷路来我这投宿。公子一路奔波又受惊吓,快快进来歇息!”
书生就坐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子的布置,屋子的东墙处安置着一张床,床前是一个用来放衣物的大木箱子。屋子的中间是一张没有漆釉的八仙桌,桌上燃着油灯,左边放着两个竹制的板凳,西侧则规置了灶台,老妪此刻便在那灶台前忙碌着……
一切皆是寻常人家的布置……
安静的室内,烛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悄悄地燃烧着。书生自觉并不是梦,这会儿才心有余悸地喘口气。
“公子再等等,我这汤啊,还要熬上一会儿。”
老人说话时虽背对书生,可是书生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老人祥和的笑脸。
浓浓的汤香传来,书生偷偷地吞了吞口水。他本不是太饿,可是闻到这汤味,反倒觉得饥饿难忍——那是他平生都没有闻到过的香味……
书生不再自矜,对老人问道:“不知婆婆熬的是何汤?”
老人轻笑,手中的勺子搅着锅中的汤,依然没有回身,只有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公子若是好奇便过来看看吧……”
“小生冒昧了。”书生起身走了过去,老人侧向一旁。书生低头看,就见白白的汤汁,散发着浓香,令人闻之就已食指大动。若不是汤汁翻滚个不停,书生恨不得将头埋进锅中喝个痛快。
书生腹中咕咕乱叫,双目发痴地望着铁锅里的浓汤对老人道:“不知婆婆用的是何肉类,如此浓香,小生竟难猜出。”
老人笑道:“公子再细细瞧瞧。”老人说着将手中的汤勺替了过来。
书生迫不及待地接过汤勺在锅中翻找了起来,接着盛出了一勺放到眼前细细看,忽而面露惊恐,身子似被人定住了般,僵立着一动不动……
“公子可瞧清楚了?”
面上已经被吓的毫无血色的书生僵硬地转过头,原本一脸亲善笑容的老人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阴风猎猎,暗室内烛火狂舞,墙壁上映出了一头恶虎的暗影。恶虎猛啸而起,张口便咬住了书生的头颅……
“啊!”
刺耳的惨叫声划破了水泽的上空,温热的鲜血像是泼墨般喷溅到了窗纸上,温暖而柔和的橘黄色光芒不知何时转为了令人骨子发寒的冷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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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前面有灯光。”
魏飞儿说话间已经冲出了林子,因为太激动,没有注意到前方突然出现的水泽,虽大叫着舞动着两只手臂想要把重心稳回去,还是阻止不了落水的趋势,幸而旺财及时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呼!还好有你,不然我就变成落汤鸡了……”魏飞儿拍着胸口浮夸地喘着气。
“落汤鸡?”
“就是形容跌入水里,浑身湿哒哒的,很不好看。”
旺财点头,表示明白了。
两人从河谷摸到了林子,从白天走到了黑夜,依然不见出路。
可能是因为失忆,魏飞儿发现旺财多少有些智识未开,常识缺失的问题。二人聊天时,重点总是抓偏不说,还不时的提出一些让魏飞儿心觉无语,直骂智障的问题。
换做以前,魏飞儿只当对面是傻子,全然不会理会。可是她现在改了性子,加上一看到旺财一脸迷茫又纯良无害地望着她,最终只能心里骂骂咧咧,嘴上老实本分地回答。
一天走下来,魏飞儿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旺财问什么,她都会回答,好似一个无情的答题机器。
虽然觉得脾气好点是好事,可魏飞儿的内心还是有些难受。
脾气好归好了,可不是让她失去脾气啊………
路上,一开始的时候魏飞儿在前面开路,两人还会遇到一些毒虫蛇蚁之类的,但是那些东西好似天生怕旺财,只要旺财走在前面,连个虫鸣癞蛤蟆叫都听不见,以至于到后来,魏飞儿想抓条蛇出来当鞭子耍耍派遣一下无聊都不成。
“别说,这地方还挺别致。”魏飞儿打量着周身环境对旺财头也没回地说着。
半晌没人回答,魏飞儿才转身,就见旺财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花丛。
魏飞儿不待旺财问,先主动说了,“那是野慈姑。”
“嗯!”旺财抬头对魏飞儿微微一笑,但是因为白色瞳眸的缘故,显得很诡异。
旺财爱学习的精神劲又上来了,指向了左侧的黄色小花问道:“这个呢?”
魏飞儿道:“水龙。”
“这个呢?”
“这个就好了,这叫紫菀,可以用药,能治疗风寒啊,咳嗽什么的。”
“姐姐知道的很多。”旺财由衷的崇拜。
“那是当然!”魏飞儿不禁夸,立刻就自吹了起来:“姐姐我以前有个小弟,别看他性格野蛮,打起架来从不含糊,却喜欢摆弄花草,为此……”望着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旺财,魏飞儿仿佛看到了那张记忆中的年轻面孔……这一天下来都多少次了!魏飞儿凝眉,赶忙将思绪打断。
旺财见魏飞儿不说,面露疑惑,想继续听,魏飞儿干笑了一声,看着如锦簇般的萤火说道:“这里的萤火虫可真多啊。”
旺财起身,盯着那成群结队的萤火没有说话。
魏飞儿道:“木屋里有灯光,显然是有人居住。我们去问问,看看能不能借住一晚上,正好也可以打听打听路径,好走出这片鬼地方。”
“好。”旺财答应着起身,魏飞儿看着旺财想了想,又糟蹋起了自己那已经破破烂烂的衣服。
“你脖子上的伤太显然,还有你的眼睛,我怕一会儿会吓到人家。”魏飞儿说完,对旺财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遮住。”
旺财走了过去,魏飞儿用布条先遮住了旺财脖上的伤口,在欲遮住旺财的双目时动作停顿了一下,“遮住双目你就看不到了,一会儿我牵着你,你莫怕。”
旺财点头。魏飞儿道:“眼睛闭上。”旺财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魏飞儿见旺财的头随着自己系布条动作向后仰去,忙问道:“是不是太紧了?”
“有点……”
魏飞儿心道:“榆木脑袋,我不问,你不会说吗?”将系扣松了松,魏飞儿又问道:“这样呢?”
“嗯,好了。”
魏飞儿牵起旺财的手,不禁叹道:“你手真凉,像冰碴子一样凉。”
“对不起……我还是自己走吧……”
魏飞儿天生长逆骨,素来爱硬碰硬。可是旺财,人如其名,俨然一条被她捡到的小忠犬,乖巧听话不说,啥时候都是一副姐姐是对的,姐姐不开心那一定是我不对的模样,惹得魏飞儿挑不出半点毛病,心下无奈一叹,他越是这般乖巧,她越有火难发,这可如何是好……
魏飞儿握住了旺财的手,心觉自己遇到旺财后,算是用光了前世所有的耐心和温柔,“我又不是嫌弃你,走啦,这桥太窄,你这大冰棍掉入水里是小,把水里的花草冻死了就是大。”
“我可以自己走。”
“少啰嗦!”
旺财闻言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