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大王和贾武亮就像两只街口对视的狗,忌惮的盯着对方。
“你就是胖子的室友?”贾武亮帅先打破沉默。
“贾所长是来找春天?还是来办案?”大王面色平静的问道。
看着装作没发生过任何事的王大,贾武亮下意识的扭了扭右脚,断裂的脚筋虽已经接上,可也落下了轻度的残疾,才有了这别扭的走路姿势。
看到贾武亮的动作,大王略带歉意的问道:“那个…您的脚好了吗?”
“好没好看不出来么?现在是谁坐在轮椅上?。”贾武亮鄙夷的说道。
大王始终对贾武亮报有歉意。6年前的大王还是个刚刚结束高考的普通学生,同其它毕业生一样,忙于参加同学们的各类告别聚会。
夏天的大排档总是人满为患,食客们在寒暄着猛吃几口肉后,往往会演变成赤裸裸的酒量对决。而为庆祝升任文化路派出所副所长的贾武亮一行就是店内斗酒最激烈的一桌。
紧挨着贾武亮一行的自然是喝到舌头开始打结的王大一桌。大排档由于密集的用餐空间,以及快速的酒精消费场所等特质,一直是酒后斗殴的高危地区。不胜酒力的王大,手举着酒瓶站起,想要报复一下对面灌了自己三杯的女同学。踩到已经趴在桌上同学的呕吐物脚底一滑,应声向后倒去。贾武亮一桌虽也喝得微醺,但警察的反应本能还在,眼看要被大王砸到的两人一左一右的快速闪开。大王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手里的酒瓶碎了一地。
这一幕吸引了店内全部人的目光,短暂的安静后爆出了响亮的笑声。大王这群学生脱离了学校的约束,顶着五颜六色的怪异发型,理所应当的会被认为是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小流氓。众人的哄笑激起了大王的强烈自尊,只觉得受了这辈子最大的屈辱。酒壮怂人胆,只独自幻想过狠狠的揍过别人的大王,轮着胳膊扑向最近的一位民警。啪的一声,大王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眼冒金星的趴倒在地。
见大王被打的同学们,也不顾谁先动手,嗷嗷叫着冲向贾武亮一行。冲过来的是男生,吓得嗷嗷叫的自然是酒桌上颇为豪爽的女同学。
小孩子哪里是训练过的警察的对手,瞎眼功夫全部被贾武亮一群检查几乎都是一招制敌打倒在地。贾武亮缓步到趴在地上回魂的大王身旁,蹲下说道:“一群毛没长齐的小孩儿,学什么黑社会!今天权当是给你们的教训。”显然,贾武亮误把大王认作这群社会青年的老大。
“好了!咱们换个地方继续。”贾武亮站起转身对同事们说道。
等候所长下一步指示的警察们,松开了紧绷的战斗神经,边说边向店外走去。
感受到围观人群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大王,此时并没有像小说里描绘得被一拳打醒。酒精的刺激让他感受到破碎的酒瓶对他的吸引,看着迈步离开自己的双脚,猛地抓起酒瓶,狠狠的向最近一只脚刺去。
刚刚成年的王大,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四个月后,尽管王大的父母将位子的房产变卖赔给了贾武亮一大笔钱后征得了受害人的谅解,法庭依然判处王大五年有期徒刑。
这是王大六年间第一次见到贾武亮。在狱中的大王,对贾武亮从一开始的恨,到得知因为自己的行为造成了贾武亮的轻度残疾而产生的愧疚,再到完全麻木,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对不起,贾所长!我已经得到了惩罚。”大王诚恳的对贾武亮说道。
贾武亮一愣,没想到王大会向自己道歉,可经过那次事情后自己所带来的影响又岂是一句抱歉能弥补的。“我帮胖子来通知你,他出了点意外。人正在楼下住院,行动不便不能照顾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同贾武亮的见面,影响了大王一上午,就连护士粗劣的扎针手法也没有在意。嗡嗡的振动声将大王四散的思绪强拉了回来。
“喂,您好。”
“王大,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
“我是。请问您是?”
“刘总让我同你约一下,今晚六点在喜莱灯大酒店红鲤包厢用餐。您是否能准时赴约?”
大王索了一下记忆中的刘总。恍然想起出车祸前夜,拉着自己又吃又玩的刘总喝酒时好像同自己提过吃饭的事情。回答道:“是加苏集团的刘总吗?”
“是的,今晚您可以准时赴约么?”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准时赴约。好的,谢谢。唉,谢谢再见。”
挂断电话的大王一时间后悔鲁莽的答应了今晚赴约。思考了半晌做出了出院的决定。在院方再三的劝阻中,挂着春天买的住院装备架着拐的大王毅然决然的夺过医生手上的出院证明。
“师傅,刚出院啊?去哪儿啊?”职业病自来熟的司机问道。
“麻烦,开发区,一厂小区。”努力把带着护具的右腿挪到座位上的大王回答道。
大王和春天的家虽然在开发区,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单位改革前的建筑。六层斑驳的小楼,配合着红砖的墙面,不用说电梯,就连物业管理也可忽略不计。出租车径直的按照大王的指示停在单元门楼下。
对于拄着拐的大王来说,从没觉得电梯是一种必需品,暗暗决定这单生意如果成了,一定要换个有电梯的房子。
庆幸还只是住在三楼的大王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给春天发了条短信,让他安心住院,现在两个人都行动不便就不互相探望了。又给黄周周编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提前出院的消息,犹豫再三却按了删除键。
喜莱灯大酒店不愧是国际五星酒店,门童亲切的扶着拄着拐的大王,并送到红鲤包厢。包厢内环境雅致,气味宁静,几尾养在开放鱼池里的红色锦鲤紧紧扣住包厢主题。怕自己行动不便的大王,特意早到了半个小时。
“先生。您是先喝点什么茶水?我们有普洱,铁观音,菊花,红茶,绿茶。”包厢专属女服务员亲切的询问着。
“嗯…给我杯水就好。”
“那您是要开水,温水,冰水还是苏打水?”
有些尴尬的大王,想了想说道:“就普通的白水就好。”
“那我给您一瓶矿泉水。”专业操守极高的服务员甜甜一笑转身拿了瓶矿泉水,帮大王倒了半杯并退到一旁。
大王不用智能手机,也就无法使用现代人缓解无聊的最佳工具。一杯水是喝了喝,放了放,来来回回数次,终于等到了饭局的组织者。
“王总!赎罪啊,来晚了,来晚了。”刘伟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未等大王起身,抓住大王的手的刘伟光又道:“上次和王总一见如故,聊的尤为投机,这次特别邀请了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来我给你介绍,这是…”
同刘伟光一起进来的,五个50岁左右的老人家围了上来一一同大王打了招呼。
“咱们先入座吧!”待到众人寒暄罢了,刘伟光照顾着大家落座。
大王架起身旁的拐杖向最靠近门的座位走去。拐杖吸引了正互相让着座位的众人。
刘伟光抢先问道:“我说兄弟。这是什么情况啊?”
“不小心,让车撞了一下。”大王不好意思的回答道,不是羞于说出自己被车撞的事情,而是不习惯这位只是吃过一顿饭,喝过一场花酒的刘总亲切的称呼自己兄弟。
坐在刘伟光一旁,操着港台腔的微胖男士说道:“王总,那你今天可是几可以啦。老总特意准备的白酒,可是有钱也喝不到的啦。”
刘伟光闻言忙摆手,笑道:“哈哈哈哈!这酒是我托朋友拜托贵州酒厂的老师傅特别调的,入口柔还不上头。再说了,能和在坐各位兄弟分享,才是乐趣。钱算什么东西?”
刘伟光话说的大气,引来饭桌上众人的阵阵吹捧。被最后一句启发到的大王喃喃道:“是啊,钱算什么东西?买不来一条腿。买不来五年的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