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已经到了夜晚,地牢里,就像是一块埋没在深处的坟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潮气,此时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其实她倒也觉得自己跟死物没有什么两样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几日了,这样的寂静让她心中每时每刻都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宫主打算怎么处置她。
但又想到,这样的寂静或许也是好的,起码证明席风还活着。
身上的伤有些已经结疤了,也许是疼得太久了,她感觉全身都麻木着,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翻个身,却失败了。她只能继续面朝上躺在,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现在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好怪自己的无能,报不了仇,现在却连他也连累。
看着上面漆黑的一片,她突然好想念外面的月光,想念月光下的一片白色的花瓣,想念,站在前方冲着她笑着的席风。
“还好,你醒了。”
不知何时进来的颜柯松了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轻轻将她扶起来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眼睛仔细地扫过她血淋淋的身体上每一处可怕的伤口,凝驻的暗红色化作一把锋利的长剑插进他的心脏,拔出,插进,又拔出。
虚弱的声音传至他的耳朵,虽然模糊不堪,但他终归是听到了。
“他……他怎么样了。”
他的心中一紧,这个傻丫头,自己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如此关系那个小子。
环着她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放心,他没死,只是被关了起来。”
她听到这个答案,心中缓缓松了口气,继续颤抖着声带问道:“好几日了,只是把我和他关起来,宫主绝对不可能这么平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宫主……”
他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他和影儿都很清楚,七叶蛰伏冰蚕的蛊是多么的可怕,这些年中,他们见证了数不清的人被这蚕蛊折磨,痛苦致死,尸骨无存。影儿现在已经是体无完肤,心力交瘁,如果她再知道了席风所做之事,必定又会痛心不止。
颜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透着一丝黯然的眼睛不敢看她,他取出药膏:“来,我先给你擦药吧。”
黑色的药膏一层层涂抹,却还是难以覆盖满身攀岩着的伤痕,瘦小的身体每一次的颤动,都让颜柯心里阵阵发痛。
他小声说道:“上次我托小鱼带给你的钥匙你放好了吗?”
“嗯,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只是……”
“没有只是,”颜柯立刻打断她的话,擦药的手停在空中,看着她满是血痕的背咬了咬牙,“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这几天宫主盯我很紧,只要我一找到机会,便会救你出去。”
凌羽淡然一笑,目光很平静:“宫主很清楚,我收押你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要救我出去,她自然会时时刻刻盯着你不让你有任何机会有出格的行为。更何况,你我都知道,这个地牢中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你救不了我,只会害死你。”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阿柯。”她转过身盘满血痕的手紧紧揪住颜柯的衣领,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阿柯,你骗不了我。”
“我骗你什么了?”颜柯假装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眼睛却依旧躲避着她的目光。
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和他生活了十多年,她自然是清楚。虽说颜柯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担心,可今天他眼睛中的,却满是要失去她的恐惧。
“宫主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杀我了?”她的眼帘垂下,“琉璃宫四十八种刑罚,她想让我怎么死?是血狱之刑吗?”
颜柯低头,默不作声,拿着药瓶的左手不断颤抖。
她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会突然觉得这么轻松。
血狱之刑而已,她从来就没有怕过。
只是一个想法,突然从她的脑子里钻了出来。
“或许这是个机会。”
“机会?”颜柯瞪大了眼睛,他瞬间有种不安的感觉。
“你,小鱼,还有席风离开……”
“别说了!”
咬着牙,通红的双眼没有看她而是瞪着远处,他愤怒不止,默不作语。
影儿受的苦,他最清楚不过,虽说那小子为了影儿吃下了宫主的蚕蛊,他也有些感触,但在他看来,和影儿的痛苦相比起来,这是远远不足的。他还没有办法接受影儿用命换那个人活下去,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影儿去死,毕竟,影儿是他这一生最珍视的人。
“影儿,你认罪吧,你是宫主最得意的杀手,只要你低头,说不定还有机会。”
“不,阿柯,你不明白。阿柯,我求你。”
他一愣,他感觉到胸口那只紧紧抓住他的手在深深的颤抖,转头看向她时,发现她已满面泪水,通红的眼睛如身上的伤痕般刺眼。
这么多年,影儿第一次求他,却是要让他抵上她的性命去救另一个男人的命!
“不,我做不到!”他厉声站起,背对着她,颤抖的拳头紧紧握住。
“我求你。”她再次说道,轻咳了一声,捂住疼痛的胸口,“我对不起琉璃宫,对不起宫主,所以宫主怎样惩罚我,怎样折磨我我都不怕,但是我无法看着他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血狱仪式到时候全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会参加,你带着席风和小鱼从宫后逃走,你们一定要逃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她知道,颜柯也知道,除非她死,否则,他们没有任何可能能够从宫主的手下逃脱。
只不过,颜柯一直不肯承认这一点而已。虽说宫主是个女人,但她却掌控着全天下的黑道,而不仅仅是琉璃宫而已,势力庞大。这样滥杀无辜的黑暗组织无法无天也是因为没有人敢动她,也更是动不了她,域主们也只能对她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所有也有很多人称她为“女阎罗”,掌管任何人的生死。
颜柯和凌羽在琉璃宫生活了十几年,也没有完全掌握琉璃宫在地下的构造以及全部暗器所在,面对这么可怕的敌人,若是硬闯,必死无疑。可即使是这样,即使凌羽说的“机会”确实存在,颜柯也绝对不会同意。他宁可死,也绝对不会放弃她。
“我决不允许你做这样的事情!”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颜柯吓得脸色苍白。
地牢里很静,她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面无表情,眼睛空洞无神,黯然无光。
颜柯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又害怕又担心。
他叹了口气,上前将靠在墙壁上的她放倒在草床上:“傻丫头,我不允许你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席风也一定不会同意。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可是……”
“好好休息,我有机会再来看你。”颜柯没等凌羽再说什么,便急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