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和秦穆森在市集发生争执后，秦二就拖着秦穆森离开了，就连小栾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所以她现在和秦章章还有秦草在我的劝说下也一起住进了春风楼，毕竟不住白不住，武鸿义包了这一个酒楼给我住，我也要把这其余房间利用起来不是。
不过这春风楼到底还是风月场所，秦章章和秦草到底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于春风楼姑娘们的挑逗难免会害臊。一来二去，他们觉得自己呆在春风楼也是浑身难受，往往就在早饭后出门去找秦穆森和秦二，直到晚饭时才回来，吃过晚饭后他俩就躲回自己房间闭门不出。
至于小栾，她没去找秦二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她留在春风楼里，照顾我的起居，没事时就去后厨学怎么做菜，这两日的饭菜都是她为我们准备的，与在秦家村时相比，她的厨艺进步了不小。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天了，没有停过，窗外寒风吹进，有些冷。
房间里我、青蝶和小栾三人坐在桌前沉默不语。这是这两天的常态了，若没有餐饮为借口，我们三人基本都不会说话。
还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栾你怎么不去找秦二？”我看着强装精神的小栾问道。
小栾苦笑着说道：“覃镇这么大，街道巷陌那么复杂，我去找他们，谈何容易，有章哥和草哥去找便够了，我一个人出门去找万一出了事，不更麻烦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也对，章章和小草去找就行了，毕竟外面还在下这雨呢。”
又陷入沉默。
“不如让武大人帮帮忙如何？”青蝶突然开口提议道。
我摇了摇头，回绝道：“这种事就不劳烦镇抚使大人了，让一个镇抚使大人满城找两个山野村夫，影响不好。”
青蝶为自己没用的提议叹了一口气。
我瞥见小栾死盯着青蝶，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之意。
我对青蝶笑着说道：“青蝶姑娘，我和小栾商量点事情，麻烦你回避下，好吗？”
青蝶看了看小栾，点了点头，说道：“也好，秦公子若是有事，唤我便是，青蝶先告退了。”
青蝶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门，门外传来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我看着小栾，问道：“怎么？你是不放心青蝶？”
小栾点了点头，说道：“秦公子你不论是在秦家村还是在来覃镇的路上都和和气气的，从没见你发过脾气，然而前天你却和六叔吵起来了，所以……”
我露出苦笑，问道：“所以你觉得是青蝶的问题？”
“是的，我觉得你是被青蝶蛊惑了。”小栾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事情……”
我想把秦穆森告诉我的秘辛告诉小栾，可我犹豫了，这件事不单单是我和秦穆森，甚至不是我和秦家村的事情，这是三十二年前的旧事，小栾他们真的有必要知道吗？
可就算是我不说，总有一天他们也会知道的。在我看来这老一辈的仇怨是没必要让年轻人接手的，总有一日天这些老人是会死去的，如果到那时，都没人告诉小栾他们当年的秘辛，那秦家和苏家就没有仇怨了，秦家和武家也不存在忠诚了。
“是和我们村子有关吗？”小栾咬了咬下唇，有些苦涩地说道。
看来小栾心底是知道答案的，她只是害怕从我这里得到实证。
我缓缓地点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第一次来覃镇，所以看得仔细，”小栾苦笑着说道，“覃镇里家家户户基本没有兵器放在家中，哪怕是那些行商的商旅，也只有护卫才会带着兵器，而我们村，几乎人手一把武器。就连我，爹爹都送了我一把短剑。”
“原来如此。”我叹了一口气。
小栾从小在秦家村长大，吃的是百家饭，进的是百家门，所以对村子里的情况了然于心，这次出门在外，一路上走走看看，凭着小栾的细心发现村子的异常之处自然不困难。
“秦公子，村子的大家，是坏人吗？”小栾的眼眶红红的，她紧咬着嘴唇。
小栾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心疼，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摇了摇头，轻柔地说道：“村长没有错，秦叔也没有错，大家都没有错。”
小栾抽了抽鼻子，有些哽咽地问道：“那为什么秦公子会和六叔吵起来呢？”
“因为，错的是我。”我说道，“我出去走走。”
尽管小栾一脸不解，我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房间。
“秦公子。”青蝶在一楼楼梯口拿着一把油纸伞等我，仿佛已经知道我会下楼。
“青蝶姑娘也想散心？”我问道。
青蝶点了点头，说道：“秦公子不是让我做引路人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行吧，走吧。”
我走下楼梯，先行一步，青蝶慢半步跟在我身后。
离开春风楼我和青蝶一路无言，她不问，我也不说，她只是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将伞遮在我的头上。
我凭着记忆走到了覃镇北门，停住了脚步。
秋雨连绵，从春风楼一路走来，路上的行人是越来越少，到了这北门，除了几个跺脚暖手的士兵，我就在没见着其他人了。
我转身看着青蝶，她的头发被细雨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秋雨的冰冷让她的脸有些苍白。反倒是我，几乎没有淋一滴雨。
“几天前，我就是在这里被武鸿义带走的，”我接过伞遮住青蝶，用衣袖擦了擦青蝶的湿头，说道，“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覃镇会给我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青蝶睁着她的大眼睛看着我，任由我擦着她脸上的雨水，一言不发。
“说真的，猜武鸿义想干嘛，猜贺章想干嘛，猜秦力、秦穆森他们是谁，我有点累了。”我缓缓说道。
我是真的有点累了，自我从巨树下离开，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有些累，可我觉得累，不是猜那些人的想法，而是猜中他们想干嘛却没办法阻止他们把我身边一个个不知情的人拖进他们的棋局，这种无力感真让我觉得疲劳。
“青蝶，”我擦干青蝶青蝶脸上的雨水，开口问道，“你说，如果我带你走，你会和我一起走吗？”
青蝶有些吃惊地看着我，原本苍白的脸有了一丝红润，她宛然一笑，说道：“好啊，秦公子想带我去哪里，我便和秦公子去哪里。”
“定州？幽州？阳关？帝都？”我想着从他们口中听来的地名，一个一个地说道。
青蝶轻笑着问道：“那秦公子想先去哪里呢？”
“哪里都去不了。”我苦笑着说道。
青蝶怔了怔，没有说话。
我摇着头说道：“你走不了，秦二走不了，小栾也走不了。”
“秦公子何出此言？”青蝶回过神，问道，“我们都没有被镣铐铐住，为什么不能走？”
“因为你是武鸿义的人。”我说道。
青蝶轻轻扭开头，闭上了眼。
青蝶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决定，她睁开眼，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武鸿义杀的那个姑娘，”我说道，“既然贺章都能在春风楼安插眼线，武鸿义为什么不能？在整个春风楼和我接触最为紧密的，就只有你了。”
青蝶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是武大人暴露了我的身份。”
“当年我母亲被山贼掳走，没多久她就怀上了山贼的孩子，”青蝶说道，“那孩子就是我。”
“后来武大人率兵扫平了山贼，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乱箭射死，当时是武大人救下了我，若是没有武大人，我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了。”青蝶抬头看着我，眼中尽是苦楚。
“我这条命是武大人捡回来的，武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青蝶说道。
我看着青蝶苍白的脸，问道：“那你为什么让我走？”
“可能是动了情吧，”青蝶笑着，这苍白的笑容显得青蝶是如此憔悴，“我在春风楼十多年了，虽说被奉为花魁，可他们只把我当物件看待，他们散得千金只为春宵一梦。可秦公子你不一样，你没把我当作物件，你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情……唉，武鸿义用他的救命之情情逼着你在春风楼做花魁，秦穆森用他的养育之情想逼秦二去杀苏相；小栾对秦二的爱慕之情也不会置身之外。你们都没有被铁锁困住，可你们却都被情的枷锁捆住。”
青蝶眼角划出泪珠，说道：“这天下，怎可能有自由人。若秦公子想走便走吧，后面的事我会处理。”
青蝶说她处理，他怎么处理，武鸿义如此杀伐果断之人，怎会留她性命。
“武鸿义把我看穿了，”我将伞递给青蝶，“他知道我放不下你们。”
我对青蝶行了一礼，我转身走入雨中。不用青蝶引路，一名角人早已站在街角，对我行了一礼。
镇守府
武鸿义坐在太师椅上喝着热茶，看着湿透的我，问道：“怎么不走？”
“你知道的。”我挑了张离他近的椅子坐下。
“你若喜欢那女子，送你便是，”武鸿义吹了吹茶碗的热气，饮一口热茶，说道，“到时候我可以为你主持婚礼。”
我冷冷看着武鸿义，问道：“你和苏家的仇怨，干嘛要扯进来这么多人？”
武鸿义放下茶碗，看着我，说道：“这次不完全是为了苏家。”
“你骗了我，”我说道，“你回帝都根本不可能只是做一个南境候，你是国舅，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侯爷就能把你打发了。”
武鸿义饶有兴趣地问道：“秦穆森告诉你的？”
“是又如何，”我说道，“青蝶是你救的，我无话可说，可你干嘛还要把秦二和小栾拖进你的复仇！”
武鸿义冷冷地看着我，说道：“这是秦力提的要求，宣蒙同意的。可就算我不同意，他也会找法子去帝都的。”
“你太小看仇恨的力量了，”武鸿义说道，“当你被夺走至亲至爱之后，你也会变的和他们一样，不，是和我们一样。”
我看着武鸿义的眼睛，他眼里充满了疯狂。
“一群疯子，”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你们的仇恨，居然发动国战。”
武鸿义笑着，说道：“这对武国来说有什么不利？武国能占领尼罗国的一大片疆土；陛下需要遏制苏显的帮手；我需要回到帝都和苏显光明正大地对抗；苏显他想在南境兵权分一手，这是四赢，我们为什么不做？”
武鸿义竟然把他们仇恨酝酿出来的战争说的如此轻松，我是第一次愤怒了！
我低吼道：“你们都疯了。凭什么因为你们的一时之快让那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只是你这么认为，”武鸿义的话就像冷水一样浇灭我的怒火，“武国沉睡了太久了，她的人民已经忘记她威武的风光太久了，当她再次行动起来磨牙吮血，撕破尼罗国的防线的时候，必是万民欢腾的场景，又有谁会在意这场战争是怎么发动的呢？”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在帝国的胜利面前谁会在意？”武鸿义走到我面前，露出狰狞的笑容。
“何必做出圣人的嘴脸？你我都清楚，仇恨是不可能消除的。”武鸿义收起笑容和蔼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做一些对武国百姓有利的事情呢？”
“疯子。”我恶狠狠地说道。
武鸿义笑了笑，是那样的轻巧，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他说道：“你走不了的，他们的生死，掌控在我的手上。你也不会走，因为你想带走他们。”
我咬牙切齿不说一句话。
“秦力他们回来了，在虎啸营，”武鸿义坐下来，端起茶碗，吹着茶碗的热气，说道，“回春风楼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今晚，我会把你要的人带来。”
“哦？这么快就有线索了？”武鸿义笑着喝了一口茶。
“青蝶、秦二、小栾他们，你不准再碰，”我说道。
“一个人换三个人，”武鸿义眯着眼睛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份量，还可以接受。”
“还有……”
我伸出手，弯成爪，抓向武鸿义的脖子。
耳边的雨声消失了，武鸿义还在和善地看着我，他手中茶碗的热气定格在那里飘散不开。看这样子，这个空间比我在秦家村门口遇到的那支箭时发动的空间还要更厉害一点。
两两名角人从旁边的角落冲出，人手一把长刀，一左一右拦腰砍向我。
这两名角人竟然能动！
没错，这两名角人虽然动的不快，但确实他们在动！
我注意到他们的双角，正发出淡淡的，几乎察觉不到的黄光，尽管如此，但我发现这个光和我在巨树下见着的那名角人的角发出的光相差无二！
可他们毕竟不是那角人，他们发出的光太暗淡了。
他们缓缓朝我砍过来，我缩回指向武鸿义脖子的手，一左一右握住他们的脖子，用力往下砸。
“砰”
空间结束，两名角人被我按着脸朝下，整个厅堂的地板都被砸碎了。
武鸿义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确实是在这个厅堂布置了两名千夫长的角人，也料到了秦昊可能会对自己出手，但他没想到，仅仅一瞬间，自己的护卫就被按在地上生死不知。
我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血，说道：“我随时可以杀你，所以，以后，别逼我。”
我转身离去，不顾满屋子狼藉。
武鸿义看着挣扎着爬起来面目全非的角人还有血液不停从他们脸上喷出。
这场景看着可怕，但武鸿义知道，对于这两位千夫长角人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
“没死就好，”武鸿义看着厅堂破碎的地板说道，“这秦昊，究竟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