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扎哈坐在一张小木桌面前，我把长剑放在木桌中央，他用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我。
我开口说道：“我们要出关了。”
“出关干嘛？”扎哈凝视着我，问道，“殿下和我们一起吗？”
我点头道：“当然。”
“武鸿义想把你们作为人质交给我们边军吗？”扎哈露出一丝笑容，问道，“还是说，你们有别的想法？”
“把我们作为人质交给边军的话，武鸿义就不会同意桑和我们一起走了，”我说道，“武鸿义是想让我们出去做生意。”
“做生意？”扎哈皱着眉头看着我，带着不解的笑容，问道，“莫非武鸿义是觉得我们在覃镇做的生意太好，所以是想让我们再回我们国家和你们做生意吗？”
“做人命买卖。”我看着扎哈的眼睛说道。
“你是想让我卖人口？”扎哈沉声说道。
“如果真是让你做的话，恐怕你卖进来的全都是间谍、军人一类的人吧，”我摇了摇头，说道，“这种盼覃镇大乱的想法比还是别有了，我们是要去救人。”
扎哈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道：“既然是去救人，那为什么你要说是人命买卖？”
“因为是你们尼罗国人的命和我们武国人的命换。”我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啪！”
扎哈猛拍桌子，怒视着我，怒吼道：“你开玩笑呢！凭什么让我去做对你们武国好的事情！还想要拿我们国家人的命和你们人命换，没门！”
“你先别激动，先听我说，”我吸了一口气，说道，“虽说是换命，但是能少死很多人。”
扎哈瞪着我，咬牙切齿道：“趁着我还有心情听你说，你最好两句话内说清楚！”
我立刻说道：“武鸿义是想让我们去尼罗国境内买粮，引发你们尼罗国的内乱。”
扎哈轻笑一声，说道：“你觉得我们尼罗国人会卖给你们粮食吗？可笑！”
“不是卖给我们，是卖给你们，”我指着扎哈说道，“到时候是由你代表我们整个商队去和尼罗国的商人进行交涉。”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去和我们国家人交涉？”扎哈一脸轻蔑地说道。
“我们此次出关，不是去大镇收粮，而是去村子，”我说道，“你应该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扎哈盯着我，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他知道我想让他们做什么了。
武鸿义这次提出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在阳关外尼罗国境内的村子里收粮。
为什么是在村子里收粮而不是在镇子里收粮？
这是由于尼罗国边军军队编制决定的！
尼罗国边军几乎都是骑兵，平时若没有战争，骑兵都是待在营地里，军粮自然是由大镇搜集而后供应给军营的辎重营，由辎重营分配。
可一旦开战，人马的粮食将是一个庞大的数量，若是让辎重营带好十天半个月的粮食，会极大拖累尼罗国骑兵的行军速度，失去骑兵在平原上的机动优势。
所以，一旦两国爆发战争，尼罗国骑兵的第一次粮食补给不是由军队的辎重营提供，而是由劫掠武国境内的村庄或尼罗国自己的村庄提供粮草，在确立优势后，再由大镇集中粮草输送前线。
因此，尼罗国边境的村庄不需要朝王国缴纳粮食，但在战争来临之时，村里粮仓必须给军队提供补给。
武鸿义定下此计的目的，就是想要切断尼罗国边军的第一次补给！打压尼罗国士兵的士气！
“你想的太轻松了，”扎哈轻笑道，“我们边境的村庄是不能买卖粮食的，武鸿义定下的这一条计谋，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是给你们尼罗国军队买呢？”我问道，“所以，由你，尼罗国的将军出面买粮！”
扎哈脸色一沉，放下双手，撑着桌角，吐一口唾沫，说道：“出了阳关，我凭什么还要听你的？”
“因为桑还在我手上，”我平静地看着扎哈，说道，“我说过，只要你们对桑还是忠诚的，那我们就能继续合作。”
“出了阳关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扎哈冷冷道，“你留不住我们。”
“不用留你们全部人，”我说道，“留桑一个就够。你知道，我能做到这件事。”
“尼罗国是不会因为一位王子就受你胁迫，”扎哈眼睛充血，怒视着我。
我摇头，说道：“不是一位王子，是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还有一条和苏相的走私线，最重要的，还是你们的王族需要苏相的力量帮他们制衡其他人。”
扎哈一惊，眼中说不出的惊恐。
我淡淡道：“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会派桑过来，桑对覃镇的地理不熟悉，对覃镇的势力分布不清楚，为什么要派他来呢？”
“最近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说道，“桑重要的不是他的头脑，而是他的身份，他是一位王子，他的身份代表着你们尼罗国国王的态度。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你们王族的窘迫。”
“之前看着桑对苏小姐一副深情的样子我都以为这真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爱情，可是，”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政治，绝不是你情我愿就能和睦相处的。”
扎哈躲开我的视线。
我继续说道：“一位国王竟然同意他的儿子去迎娶他国宰相的女儿，代价是一场国战，这国对尼罗国是没有半分好处，作为一个国王绝不会同意这么愚蠢的行动。”
“除非，”我看着扎哈，他现在已是满头大汗，我继续说道，“除非是你们尼罗国边军有异心了，尼罗国的国王是想借武国之手打压尼罗国边境的贵族，对吧？”
扎哈低着头，用袖子擦了擦汗，一言不发。
“你们不愿意联系暗碟，化作商旅入境，并不是躲武鸿义，而是为了躲过你们自话边军的追查吧，”我说道，“隐藏在鱼目混杂的市集，也是因为市集里行商的尼罗国人众多，好隐藏行迹吧。”
见扎哈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我继续说道：“我想，在我找上你们之前，你们除了武鸿义和贺章，谁有没有联系吧。”
“武鸿义不会杀桑，你自己心知肚明，所以，你根本就不怕我带走桑，”我冷言道，“昨晚你迫不及待救桑的样子，都是装给别人看的，是给你们尼罗国自己的暗碟看的吧。”
扎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问道：“这些话，你和殿下说了吗？”
我坐直，轻摇头，说道：“没，我想，你们也没有告诉桑吧。”
“你是多久猜到的？”扎哈问道，“是今早上见过武鸿义吗？”
“昨晚，武鸿义突然派人保护春风楼，”我回道，“保护春风楼的人很多，防你们这一群手无寸铁的人，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扎哈苦笑着摇头，说道：“原来如此。没错，昨晚确实是我们的暗碟有所行动了，目标，就是殿下。”
我沉声问道：“为什么要那个时候去杀桑？”
“恐怕是边军那边等不及了吧，”扎哈说道，“殿下在你手上过的太舒服了，你一点都没表现出对殿下的杀意。”
“哦？”我挑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尼罗国的边军，还很希望我杀掉桑？”
扎哈露出苦笑，说道：“在他们看来，这次国战，尼罗国必败无疑。”
“有意思，”我轻笑一声，说道，“武鸿义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你们尼罗国边军也是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都觉得能战争对方。那你怎么看？”
“不需要我看，”扎哈摇头说道，“这场战争是胜是败，对陛下都没有坏处。”
“赢了，边军大伤元气；输了，追责剥爵，”我轻笑一声，说道，“这才是皇帝的考虑。”
“可为什么贺章想杀你们？”我问道，“杀不杀你们，这仗都能打起来啊？”
“结果是已经定了的，只是看着过程罢了，”扎哈叹息道，“有些秘密，是不能存于世间的，贺章他们估计也只是收到事成之前杀了我这个命令吧。”
我攥紧拳头，咬着牙问道：“可这次武鸿义救了你们。”
“他这是明摆着告诉我们的暗碟，要把我们交给你了，”扎哈看着我，说道，“武鸿义对你的态度就没变过啊，一直把你当饵在用。”
“你昨晚说的你可不想把你们的暗碟供出来，”我说道，“现在怎么有怜悯他们的意思了？”
扎哈苦笑着说道：“毕竟都是尼罗国人，只要他们没有对殿下动手，我也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群人，真是奇怪。”
“关于你说的那件事，”扎哈说道，“作为尼罗国人我是不愿意做的，毕竟死的会是我们尼罗国自己的百姓。”
“但是作为军人，你会做，”我淡淡道，“毕竟，那是你们国王陛下对你下达的命令。”
扎哈低头沉默，眼中流露出痛苦之情。
“那就由我来劝你吧，”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这仗一打，会死多少人？”
扎哈一愣，略加思索，说道：“我们边军几乎都是骑兵，而你们阳关大部分都是步兵，真要打起来，恐怕是你们损失更大一点。”
“你别忘了，现在是初冬，”我说道，“到时候大雪一落下来，骑兵的机动性就丧失了大半，就算强撑着打仗，在白茫茫一片的平原上，你们的骑兵就是活靶子，只要有充足的箭矢，你们的骑兵必定损失惨重。”
“就算骑兵失去大半机动能力，但总比人腿跑得快，”扎哈说道，“只要用袭扰战术，你们会先崩溃的。”
“前提是你们有足够的补给，”我说道，“缺乏粮草，再优秀的马也跑不了几天。”
“所以你就想劝我去买粮？”扎哈轻笑一声，“这理由，不够。”
“自然不会是这种理由，”我摇头说道，“你想想，面对被袭扰惹恼的士兵他们会怎么做？”
扎哈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没错，他们会去找不会跑的村子，会杀村子里的人泄愤，”我淡淡道，“他们会屠村逼着你们的军队和我们打。”
扎哈攥紧了拳头，咬着牙。
我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粮食，你们的边军自然会退兵到大镇里，等明年春天雪化之时再出来决战。”
“可这样的话，这些骑兵会因为村中无粮，杀村里的人。”扎哈沉声说道。
“你说过，我是饵，之前是，现在是，之后依然是，”我看着扎哈的眼神变了，他明白了，“我们是要让骑兵追着我们，而不是去杀村民。”
“载着粮食，怎么和一身轻装的骑兵比谁跑得快？”扎哈皱眉问道。
“谁告诉你我要带着粮食跑？”我露出自信的笑容。
扎哈不解地问道：“不带粮食？那你让我买粮食？难不成你要烧掉粮食！”
“不，不会，”我摇头说道，“你们的骑兵肯定会搜刮村中最后一粒粮食才会后撤，如果没有粮食，他们会杀人放火，烧掉整个村子执行焦土政策。”
“就算他们没死在骑兵的刀下，没了粮食他们也过不了冬天，”扎哈说道，“到时候死的是我们尼罗国的百姓。”
“我之前说了，不带着粮食跑，”我说道，“那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地方把粮食藏起来？”
“你莫非是想！”扎哈惊恐地看着我。
我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在村民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带着粮食救济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扎哈露出苦笑，说道：“武鸿义这玩弄人心的手段，高明啊！”
“这样，能救活绝大部分的人，”我说道，“而且，尼罗国的骑兵在这个冬天也会退兵，至少在这个冬天会少死很多人。”
“那之后呢？”扎哈问道，“当春来冰化之时呢？到时候就是两军的正面交战。”
“既然武鸿义定下的是这样的退敌之策，”我淡淡道，“那变数就会发生在这个冬季。”
我看着扎哈，说道：“我不知道武鸿义春季的安排，但我知道，现在，有一个机会能救人，能救你们尼罗国的人，你愿意帮我吗？”
“为什么你要救我们的百姓？”扎哈注视着我，眼中依旧带着警戒之意。
我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之前我说了，我是用你们尼罗国人的命换我们武国人的命。”
“你觉得他们的命是等价的吗？”扎哈看着我，追问道。
“人和人本来就是一样的，”我淡淡道，“但生命，无法用价格衡量。”
扎哈看了我良久，最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适合当个救世的圣人，但你不适合入朝为官。”
“你和武鸿义说的一样，”我这么说着，握住扎哈伸出的右手，“接下来，就让我们出关救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