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军营里是鼾声如雷,驻覃镇虎啸营统领的帐篷却点着火烛。
“许久不见了。”坐在案桌前的是虎啸营的统领刘知定,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前几日从秦家村出发的秦穆森,“赶了那么久的路,累了吧,先起来喝口茶吧。”
“谢刘统领。”秦穆森站起来接过刘知定倒满茶水的碗一饮而尽。
“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着明天我出营的时候找我。”刘知定还是对着深夜的不素来客皱了皱眉头,“营里眼线众多,你不该贸然行事。”
“事出紧急,还请统领多多包涵。”秦穆森低头说道。
“罢了,反正也就那么几天了,有什么急事,快说吧。”刘知定摆了摆手说道。
“村子里出事了。”秦穆森靠近刘知定的耳边轻声说道,并将秦昊到村子那时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给刘知定听。
“锦织、白色长剑还能一瞬间夺走所有箭矢。”刘知定眯着眼睛,手指轻抚着碗沿,问道,“围猎呢?”
“村长说这次取消。”秦穆森退一步半跪在地上说道。
刘知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明日给你答复,你先下去吧。”
“是。”秦穆森低着头行了一礼,便退出营帐。
“锦织,白色长剑。”刘知定呢喃着,“帝都年轻一代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物。”
“来人,备马,我要入城!”刘知定下定了决心,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决定的,干系重大,必须向城中的那几位禀报才行。
覃镇守城们的士兵在子时被猛烈地拍门声敲醒,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原本准备想着是哪些个不长眼的村户不知道规矩想要在夜里进城扰了自己的美梦,可一听到是虎啸营的人要进城立马是屁滚尿流地爬过去开门。
十名士兵合力打开城门,在城门外等候已久的骏马嘶叫一声便冲入城中,五匹黑色的军马像黑色的闪电,朝着南京镇抚使官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虎啸营有要事秘办,今晚你们什么也没看见。”最后一名入城的骑兵在他们面前稍作停顿,留下话,接着就跟上早已跑远的骑兵。
这十名士兵冲着已经没人的空气连连点头,见着那骑兵也跑远了,赶忙把城门关好,倒头就睡。
“虎啸营刘知定求见左将军、南境镇抚使。”刘知定将令牌和佩刀交给守门的士兵。
士兵拿着令牌和佩刀进了门,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刘统领请。”士兵将令牌和佩刀还给刘知定,领着刘知定到了厅堂,给刘知定端上一壶热茶后就退走,偌大的厅堂只留刘知定一人在那里。
“知定,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没一会儿功夫,一名魁梧的大喊披着衣服来到了厅堂。
“左将军。”刘知定跪在地上。
“起来吧,我知道你做事,没什么大事你是不会这个时辰来的。”被刘知定称作左将军的这人是南京镇抚使武鸿义之子,武宣蒙。
武宣蒙坐在刘知定旁边,让刘知定站了起来,问道:“虎啸营出事了?”
“虎啸营没出问题,是那边出问题了。”刘知定回道。
武宣蒙听到刘知定说那边出了问题自己也是心里一紧,原本还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就清醒了。
“有何事禀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出现在厅堂,可他步履生风,精神矍铄的样子丝毫看不出他是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此人就是武国南方最高军事长官南境镇抚使——武鸿义。
“爹,夜里风寒,您该多穿点。”武宣蒙见武鸿义只批了一件外套就出来连忙将自己的衣服披在武鸿义的身上。
“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武鸿义坐下来说道,“军情火急,不容耽搁。”
“是!”刘知定跪着将秦穆森说的事情转述给武鸿义和武宣蒙听。
“离围猎就那么十多天了,这时候帝都来人,变数啊。”武鸿义听完手指敲着茶桌,问道,“你觉得会是那老狐狸派来的人吗?”
“这……不好判断。”武宣蒙紧皱着眉头说道,“听知定说,此人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却身着锦织不带行囊一人一剑就敢闯进深山老林。如果真没有随从相伴,那这少年胆识过人,帝都的青年一代中恐怕……早就掀起了波澜。”
“没错,自陛下十五年前登基,十五年间,从未听闻帝都有天之骄子问世。”武鸿义沉吟道。
“爹,所以您是认为,那人不是从帝都而来?”武宣蒙问道。
“锦织乃是皇室御赐,武国建国百来年间也不过只有苏、李、宋、孟、武五家有所赏赐。其余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锦织,私拥皇家锦织,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没人会拿头换穿都不敢穿的锦织的。”武鸿义说道,“而且在这五家里面只有苏家是靠文臣治世之功从先帝手中获得一件锦织,其余四家皆是因战功卓著而获赏。”
“莫非这剩下的三家,有人从中作梗?”武宣蒙问道,“可李家世代守护帝都,宋家镇守北境,抵御北境蛮族,孟家在西境驻扎,这几年西境频繁遭十字军袭扰,他们都没功夫和理由来掺和我们南境的事情啊。而且此事是由陛下授意我们做的,他们不知道内情应该会认为这是我们和苏家的私怨,没必要插手,如果知道这件事是陛下想做的,他们更不会插进来犯君怒啊。”
“如果是有人想把这件事挑明了再栽赃给我们呢?”武鸿义面露狠色,“别忘了,我们也有锦织。倒是就算那村子的人不动手,只要身着锦织的少年截了货一眼能达成目的,可这样就成了明面上的事,我们和尼罗国打是能打,可完全失了大义的名义,失了大义,那西边的十字军再发难,失了民心,我们这仗就要难打得多了。用一件锦织,就能坏了陛下的大计,这算计……”
“按照您的意思是,苏家?”刘知定抬起头问道。
“苏家,这计谋像是他们想的出来的,但是如果他们有此等身手的年轻人就不可能忍我们那么多年对他们走私的袭扰。”武鸿义说道,“听你说那少年郎的身手甚是了得,一个呼吸间就摆脱六人包围,还抽光了两人的箭袋。如果事实没夸大,那这少年郎已经是有高位角人的实力了,苏家,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培养一个这么厉害的少年出来。”
“可其余三家和我们素来没有仇怨,他们没道理会帮苏家来对付我们。”武宣蒙说道,“况且此事是陛下所期,他们这么做一旦败露,那可是会被扣上谋逆的罪名啊。”
“莫非是苏家给他们三家中的一家许诺了些什么吗?”刘知定道,“比如,南境军的兵权。”
此话一出,厅堂的温度更是比寒夜冷了几分。南境军二十万人,如此庞大的军力被他人掌握,那掌控他的人想干什么?掌控这么多的士兵然后继续镇守南方吗?这时候夺取武家的兵权分明就是起了谋逆的心思。
“大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武宣蒙低声呵斥道。
“属下该死。”刘知定连忙说道。
“行了。”武鸿义说道,“现在重中之重是如何处理那个少年郎。”
“一不做二不休。”武宣蒙用手在自己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那个身手,你觉得那个村子的人能杀的掉?”武鸿义瞥了一眼武宣蒙说道。
“那父亲以为?”武宣蒙问道。
“把那个少年叫过来。”武鸿义捋了捋胡子说道,“我对那个少年很有兴趣。”
“确实稳妥,叫到军中来杀,胜算更多了几分。而且在军营里也能悄无声息地把尸体处理了。”武宣蒙点了点头说道。
“杀?怎么杀?”武鸿义叹息道,“这人是不能杀的。”
“为何?”武宣蒙不解地问道。
“先不提苏家,那少年如果是剩下几家的人,你把人杀了怎么向那几家人交代?大家世代是武将,手握兵权,一旦我们和那些人闹僵了,武国也就不安宁了。”武鸿义说道,“而且这件事也是陛下私下让我们做的,明面上并没有任何旨意,杀了那少年,那几家人问责我们陛下是不会出来做保的。说不定陛下为了维持我们军方的稳定肯定是会将我们撤职,撤职后我们就是鱼肉仍人宰割。”
“这一步,真是狠毒。”武宣蒙咬牙切齿地说道。
“如果这个人是苏家的,一旦我们杀了此人,凭借他苏相的影响力,把我们兵权罢免,押入天牢,陛下就是想救我们也无能为力。兵权就将落入旁人之首,南境军之后究竟还是不是效忠陛下就很难说了。”武鸿义叹息着说道,“所以,这人,我们是怎么也不能杀的。”
“不杀怎么办?”武宣蒙焦急地问道,“难不成我们还好吃好喝供着啊。”
“此事也未尝不可。”武鸿义笑了笑,说道,“把那少年郎叫来覃镇,安排在我们的监视下,不杀他,但也不能让他接触我们的那些秘密。放在覃镇,总比放在那秦家村要好管的多。秦家村那边一得手,他就没有留在我们这里的必要了,到时候放了他,安排几个人跟着他,看他去哪里,我们也就能知道这次事是谁想进来搅局了。”
“父亲大人英明啊。”武宣蒙拱手说道。
“宣蒙啊,带兵打仗你确实是好手,可这朝政的事情,你不如宣独,你性格冲动,想事情太简单了一点,以后这种事你要多问问宣独。”武鸿义缓缓站起来拍了拍武宣蒙的肩膀,说道,“我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的,你做事不能只想着靠杀人来解决,大多时候,杀人死解决不了问题的,不杀人才能解决问题。”
“父亲,孩儿不明,不杀人如何击退尼罗国人。”武宣蒙不服气地说道。
“确实,不杀他们确实不能击退他们,”武鸿义点了点头说道,“可杀了他们,我们就很难吞并他们,你要清楚,陛下是想要一个富足的尼罗国,而不是一片焦土死尸。这点,你一定要记住。”
“是,多谢父亲大人教诲。”武宣蒙行了一礼,目送武鸿义离开厅堂。
“左将军,那这件事。”刘知定见武鸿义走了之后靠近武宣蒙问道。
“按照父亲说的,把那个少年叫到覃镇来。”武宣蒙下令道,“通知秦力,今年不停止围猎,抓紧时间部署。”
“是!”刘知定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对了,抽调虎啸营几个厉害人物,到时候给我盯紧了那个少年,那个少年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武宣蒙叫住刘知定又下了一道命令。
“是!”刘知定点头应道,“左将军还有命令吗?”
“再给秦力带一句话,这次任务做完之后,他的条件我应了。”武宣蒙想了想说道。
“是!”刘知定领了命令,转身快步走出了厅堂。
武宣蒙站在厅堂转过身,望向尼罗国的方向攥紧了拳头。
“快了,就快了。”武宣蒙的呢喃声随夜风吹散在府邸中。
这几日,小栾和秦二带着我去森林里逛了逛,去看看在森林里的蜂箱和平日里采瓜果的地方,每次去我还专门会去采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草回去给秦户用。秦户自从在村子人面前输给了我就不再轻看我了,又听说我喝酒喝倒了村长,之前对我的敌意也荡然无存,每次去探望他他都让秦炎搬出酒坛想和我喝几碗,可每次都被小栾没收了酒碗,非要秦户伤完全好了才能喝酒。对于秦户在小栾面前服服帖帖的样子我很是吃惊。还是秦炎告诉我说秦户原本也有一个女儿,可惜后来大雪封山,村里没吃的,在冬天活活饿死了,看着小栾就像看着自己女儿一样,所以平日里很是宠爱,听完秦炎和我讲的秦户的故事我这才清楚秦户那天为什么冲我发火。
拜访过秦户后,我们出门路过秦力家,秦力刚好出门,左手抱着一捆魔鹫的翎羽,右手提着一个麻袋,麻袋露出一点,我看着像是狼皮。
“秦公子,您来的正好啊,我还正准备去找您呢。”秦力一见着我就和我打招呼,上次喝酒把他喝倒了,他对我反而是越发尊重。
“村长你好啊,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刚刚六弟,哦,就是穆森,小二他爹回来了,带着这一捆翎羽。”秦力笑着说道,“他说魔鹫的肉太多了,一时半会儿割不完,就叫村里几个年轻人在那边先把肉给烟熏风干了,到时候抹上盐,整个冬天就不怕没有吃的了。”
“看来魔鹫身上的肉很多啊。”我笑着说道。
“那还是要多谢公子告诉我们魔鹫在哪啊,我们去的时候还不晚,肉都还没怎么坏,还有很多的好肉,这个冬天咱们顿顿吃肉都行啊!”秦力很是感激地说道,“对了,秦公子,还有十几天,天就冷下来了,到时候可能就会下雪,这一旦下雪就可能出不去了,您是帝都来的贵客,咱们这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丝竹之声,冬天呆着您肯定会觉得无趣,我就想着要不公子您带着这些东西去覃镇看看,还一些公子您喜欢的物件回来,这样冬天您也不会觉得无趣。”
“村长你让我住在村子里已经很感激了,并不会觉得无趣什么的。”我看着秦力带着的那些东西大概知道了他是想让我拿这些东西换供我玩乐的东西,“村子并不富裕,这些东西还是换一些棉衣被褥给村里人御寒才好啊。”
“秦公子您真是菩萨心肠啊。”秦力眼眶通红,“但秦公子您别太在意我们了,您不但救了秦二,还救了我们一村子的人,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这些东西是您发现的魔鹫的翎羽,狼皮我们还没做好,不能拿出去交易,所以我们凑了几张以前猎的狼皮和您的换换,这些都是您的东西,您就拿着这些东西去换些您喜欢的东西吧。”
秦力见我不愿意收下有些着急了,又说道:“秦公子,您不收下以后村里人怎么看我啊,这本就是您的东西,我们拿着实在是不合适啊,我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绝不会贪您的东西的,您就收下吧。”
“对呀,昊哥,你又没带行李和盘缠的,之后你离开我们村到处都要花钱的,那这些东西换些盘缠衣物也是好的啊。”秦二劝道。
秦二这么一说我也才想到自己确实是身无分文,自己身上这件衣服都还是村长借给我穿的。我不需要吃喝,也不需要睡觉,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很是关心我吧。
“那好吧,那我就收下吧。”我想了想还是收下吧,大不了到时候把这些东西换成棉衣分给村里人。
秦力将手上的东西交给秦二,继续说道:“老六明天准备去覃镇买一些盐和香料,不知秦公子想不想去覃镇逛逛,那里可比我们这小山村有意思多了。”
“啊,爹才回来就又要走啊!”秦二抱着东西有些落寞地说道。
“不知我能不能带着秦二去?”我看着秦二心中有些不忍。
“行,没问题,老六不是让他奉您为主了吗,您肯定能带着他啊。”秦力回答道。
“爹,我也想去,行吗?”小栾笑着问道,“我还没去覃镇看看呢。”
“你一个女儿家,跑出去干嘛!”秦力笑骂道,“这山里你还没跑够啊,这次就让秦公子好好逛逛吧,下次爹带你去。”
“不嘛,爹,好不容易有一次去覃镇的机会,这次错过了我又要等明年了,我不干!这次就让我去嘛。”小栾朝着秦力撒娇道。
“你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出去不是给秦公子捣乱嘛,听爹的,下次爹带你去。”秦力依旧不同意。
“村长,我没关系的,小栾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看看外面的世界了,这次就让她和我一起去吧。”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看着小栾这么想出去的样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充大头。
“这……”秦力很是为难地说道。
“您放心,您知道我的身手,保护小栾不成问题。”我向秦力保证道。
“还有我!”秦二也说道。
“那……”秦力说道,“那行吧,那就有劳公子了。”
“谢谢爹爹!好耶,能出去完了,能去覃镇玩了!”小栾兴奋地跳了起来。
我看着秦力,他眼中那一抹不舍的眼神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