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城这次回国,萧芷兰交代下来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沈暮歌,拿回沈重当年留给沈暮歌的遗物。
六年前萧芷兰在越南专为沈重做的那个局,谋划了数年,只等他自投罗网。
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宋亦城会出现在沈重的跨国行动小组里面。
本来沈重就是带队孤军深入,又在越南楚家当年的地界上,多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也无碍大局。但萧芷兰一直为没有可以倚仗的青状后辈,无法牢固地掌控萧楚两家留下来的这批老人头疼,宋亦城的年纪和资质倒成为她一个不可多得的人选。
本预料宋陶的儿子多半不能为她所用,不过想让宋亦城死到临头再多受点折磨。却没想到宋家这个小子虽是个硬骨头,但及其狠绝,生死关头最终放弃了沈重。
“我不怕死,但我不想就这么死,没有价值。”清姿朗俊的宋亦城在昏暗的光线里握紧了拳头,脸上的伤痕绽放出一朵清邪的罂粟花,冷酷乖张化身成了另一个人。
沈重无比了然地凝视着他,目光里全是哀痛和难过,宋亦城回避了那目光,好像都从不曾认识过。
沈重一点都不像是英雄迟暮的样子,跪在地上也还是傲气非凡。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依然是目光如炬,看穿一切。
“这次行动进展得这么顺利,我早想过可能有问题。但是为了暮歌她妈妈,这趟我非来不可。”
“我和你爸爸都知道,你成为警察的原因,不是为了接我们的衣钵,而是为了暮歌。”
“你想保护她,想把当年伤害过她们母女的犯罪分子都抓光,想成为她最喜欢的我这样的英雄。我破例调你一个新人来行动小组,是我错了。”
“我错在没预计到,这么残酷的任务,会毁了你。你年轻,想要得到更多,觉得自己能做到和承受得更多。希望你日后为今天付出代价的时候,你能承担得起。”
听到“沈暮歌”这个名字,宋亦城眼里泛了泪光,脸上是徒劳抵抗的不屑,转过身去,不再面对着沈重。
沈重全无负担地轻笑了一声,声音里还有残留的慈祥。“和你未来老板有关的信息和证据,我来之前已经发回了国内。以后你和暮歌再见面,恐怕也要小心那丫头,以后可千万别再让着她。”
最后这两句话让萧芷兰心中忐忑,直到三声枪响,宋亦城一身血迹走了出来,她也惴惴不安。但想到只要宋亦城真心地臣服于她,无论沈重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倒也不足为惧。
但沈重这两句不清不楚的话,追寻起来却十分困难。
等宋亦城半年后获得信任可以自由活动,沈暮歌已杳无踪迹。现如今找到了她本人,也诓骗她回了一次南临旧宅,还是一无所获。
宋亦城手上加了力道,顺着发根把她的脸抬了起来,微笑道,“这六年我动用了一切办法,始终找不到你的下落。我爸爸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在我身上,都没花这么多心思。”
沈暮歌出国的行踪成谜,宋亦城不难想到是宋陶的安排。但他私自退学,宋陶负气地和他断了联系,连许含烟都数月才能找到他一回,更不能指望从父亲那里获得线索。
如果不是宋陶最近在国外出差,估计这次接近沈暮歌也没这么容易。
“你假装救助皮皮,是为了接近我;带我回南临,是为了去我家找我爸爸的遗物;但是你捐肝这回事,我不太明白。做戏做全套,为了你的老板,你真的够拼。”
“要留得住你沈小姐,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我肯付的代价自然要多些。事实也证明,我还是很了解你的,所用不虚。”
沈暮歌别过头去,不愿再面对那张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脸上没了笑意:“你要的东西,我没有放在身上。想要的话,找宋叔叔要去吧。”
宋亦城捏紧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如果是有用的东西,你又交给了我爸爸,我还能站在这里吗?”
她又道,“我没有带回国,宋叔叔发现我不见了,自然知道去哪里找。”
“你以为,从你上了微博热搜被我认出来,到今天这么久,你洛杉矶的家里,没人去过么?”
沈暮歌觉得不妙,听宋叔叔的话在美国悄无声息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危险解除,当年的事也没人再追究了,才跃跃欲试地要回国。
表面上是为了学业,其实是暗藏了回国查明真相的心思。她不顾宋陶的再三反对一意孤行地到Heart实习,却当真是千里送人头,不出几日就被宋亦城逮了个正着。
“总之,你要的东西我现在没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在哪儿。像对我爸爸那样一枪结束了我也好,把我丢到江里喂鱼也好,你都休想!”
他早知道她一定软硬不吃,不能强求,态度也和缓了下来,温柔地说:“如果这么快就想通了,你就不是我认识的沈暮歌了。没关系,我等你。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美国吗?那我们明天就走。以后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时间慢慢考虑。”
如果不是林绮陌突然出手,共赴纽约早已成行。此时此刻在大洋彼岸,自己恐怕也是宋亦城掌控在手中的笼中鸟,一言一行都得受他摆布。但这并不是她想逃避的命运,反倒是她此时此刻心中希冀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伴虎同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断了宋亦城这条联系,以后再想顺着这条线够着萧芷兰,就再无可能了。
她也曾矛盾过,父亲是不是如宋叔叔所说的那样,希望她忘记仇恨,远离一切,一世安稳地生活。
但既然父亲生前留下了可靠的线索给自己,那他一定是愿意她能直面这危险,做完他没有做到的事。
“我爸爸在管理岗位上坐了那么多年,会冒生命危险经手这样的案子,一定是查到,萧芷兰和我妈妈当年的死有关。楚天南当着你我的面害死了我妈妈,你又和萧芷兰一起害死了我爸爸,我和你的缘分,即便你想喊‘到此为止’,我还不答应呢!”
“你从小就鬼主意多。但是我的小姑娘,你心里打的那些算盘,只够小孩子过家家用。”
宋亦城怜惜地摇摇头:“如果萧楚两家的人如此易折,你一级英模的爸爸,三个久经沙场的特警,再加上我,会这么轻易就范吗?怎么都会拼上一把,但我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萧芷兰收服了楚天南留下的人,经营了这么多年,在加拿大树大根深,国内警方鞭长莫及。要我回国,也只打算开张做大生意,等整个集团正常化了,他们把自己洗白干净,你更什么也得不到。”
宋亦城说的这些,楚离没来得及向她先晓以利害,但其实沈暮歌也早料想到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罪犯,断不可能时隔十几年,还能东山再起。他们能杀爸爸一个回马枪,是抓住了沈重的弱点,但也必须是具备了可怕到难以想象的实力。
有宋叔叔在公安系统的支持,报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却连能证明猜想的一个证据都没有,更说明了萧芷兰这个人的城府和缜密。
只是她不会害怕,也不能害怕。只要她有一丝的退缩和软弱,爸爸的死就会随着时间流逝,成为永远不会重见天日的秘密。
而炮制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还将继续作恶,坐拥财富和荣华,光明正大地在人间炫耀。
所以尽管和宋亦城之间的仇恨比太平洋还要深,她也会留在他的身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
她要和他做两只互相伤害的刺猬,烈火焚烧彼此到最后同归于尽的时候。就算最后一无所获,她也要用她的余生去折磨他,直到任何一方先结束另一方的生命为止。
“你误会了,我什么也不想得到。我想要的只是你,仅此而已!”
“沈暮歌,你从小就是整个公安大院的公主,向来只有非凡傲气、嫉恶如仇。而你竟然会说,要和杀父仇人的儿子人,双手都是鲜血的杀人犯,相依相伴。”
他放开了她,像在讲笑话。“这个想法并不好笑。我劝你不要赌,你赌不起。”
“你回美国去,照常过你过去的生活。我可以当我没有见过你,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我并不想终有一天,我做的事,让你后悔,也让我自己后悔。”
“你六年前杀死的,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我起码还有一个你。现在的我,连最后的宋亦城都没有了,你觉得,还有谁能威胁我,又有什么事情让我害怕?”
沈暮歌的泪腺历经多年,成为一口干枯的泉眼,只落下最后两行清露下来,像一个绝望的休止符,又是一个更绝望的开端。
宋亦城本似还余温尚,这一席话之后,如同受挫的星火,慢慢地熄灭了下去,回到了他此时该有的冷漠里,眸如深潭,风云难测。
“既然你恬不知耻,那我让你如愿。你可以做我的玩伴,感情和身体上的。我高兴的时候唤你即来,我不高兴的时候挥之即去。而你对我,或者对其他人有非分之想,那都是无法饶恕的愚蠢行为,只会伤害到皮皮,或者是,你身边其他,你还在乎的人。”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我乐见其成,奉陪到底。”沈暮歌银铃般地咯咯笑着,见不到半点哀怨或者悲伤。
宋亦城却被她激怒了,猛一下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整个人压了上去,撕扯着她的外衣,露出她白嫩的肩膀。
他满脸的不屑:“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受不了,还是我先受不了!”
热吻如雨点般落到她身上、肩膀上、心口上,带有明显的掠夺性质。他粗暴地扒去她的衣衫,想要撕开最外面这层美好迷惑的皮,看清里面爱恨难平的心。
沈暮歌似没有知觉,任由他摆布,无悲无喜,好像看的是别人演的皮影戏。
宋亦城停了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这样的忍耐力,现在就让我没了兴趣。”
“是吗?”沈暮歌大梦初醒般,笑起来就像多年前,在南临一中校园里裙裾飞扬,迎风跳跃成一株白玫瑰,芬芳迷人。
她翻身骑了上来,和宋亦城互换了位置,挑逗地从下往上解开了他的衬衣,最后一颗纽扣是俯身咬开的,让他胸口一暖。
“那这样呢?”
她再一次埋头下去,一寸寸地靠近那张她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够的脸,由轻到重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