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奈用力睁了睁眼睛,四周还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她一下子惊坐起来,细细看医院却是多年前的旧设施,她这是被送到哪个深山老林的医院来了,医药费怎么办,她那个油腻老板会逃帐吧。
“靠。“云奈心里嘀咕着骂,试着挪了挪身子,腹下猛地一痛便疼得直不起身来。
“奈奈!!你醒了?没事吧?才做完手术你不要乱动,医生说了你要静养两个星期!“熟悉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云奈脑海中猛地一跳,双目毫不受控制地迅速盈满了泪水,脑袋僵硬地慢慢向门口转去。
门口一个稍微有些佝偻的身影突兀地立在了云奈的视线中。
云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呼出声,门口的人听到声响把手中的新鲜饭菜一磕,快步走到床边紧张又温柔地扶着云奈的双肩,轻柔地把她腹部的衣物掀起,替她仔仔细细地查看,一边轻声骂着:“你看你在干什么这么粗鲁对待自己,你是女孩子,你看你这伤口又流血了,万一留下疤怎么办。还有你别怪你妈我又啰嗦你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正行,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混,那些狐朋狗友哪里有你妈靠得住,咱家又不是没人了,不是还有你妈吗?你以后再给我跟他们混...”
云奈打着颤,泪水决堤从眼里涌出来,顾不上伤口,一把抱住了妇人,口齿有些不清,崩溃地喊着:“妈,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错了您原谅我...“
妇人也震住了,泪水浑浊地在眼里打着转,微微哽咽着反手抱住:“好好好,乖孩子知道错了就好,你千万不要再跟他们鬼混了,你说你爸爸在天上要是看到他女儿现在成了这个德行该有多伤心......”
云奈瞳孔都在微微打着颤,她紧紧地圈着妇人,感受到从妇人身上传来的体温,意外安静地听着妇人的教训。妇人教训了好一会儿,总算笑了:“好了好了你放开你妈,我要喘不过气了。”这倒是实话,云奈抱的实在太紧,以至于妇人有点微微喘气。
云奈松了松手,扶住妇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生怕这场梦一醒,她又见不到母亲了。她才三十多岁的年纪,脸上已经出现了接近五十岁妇人的老态,皮肤松弛双鬓斑白,眼角纹厚重。云奈鼻子又开始泛酸,赶紧松了手,低着头擦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正在下着雨,暴雨在老旧的通风口咆哮,声声雷声传进病房。
妇人稍微紧张地看着云奈,见云奈没有什么异常反应,这才微微安心,也暗暗的吃惊着。因为云奈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在战场上去世的,以往每次暴风雨的天气,云奈就会狂躁。
云奈坐在病床上摸索着自己的手,白嫩修长,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手。不像二三十岁的自己的手,双茧布满双手处处割着伤疤,全是化脓的痕迹,还有清洁剂的侵蚀。其实云奈不是没有异常反应,她察觉到心里有种奇异的暖流,不像是情感反应,倒像是生理反应。
“妈,我去上个厕所。”云奈已经挪到了床边,云母吃惊地看着她,作势要去扶她。云奈摆了摆手,云母看着她还有些稚嫩的脸颊,竟出神般真的没有去扶她。
云奈撑着墙进了旁边的厕所,顺带锁上了门。一回头,镜子照出了自己现在的容貌,双颊粉嫩水润细看还有一层小绒,没有青春痘也没有粉刺和黑头,顾盼生姿的一对纯黑眸子水波流转,睫毛卷翘,鼻腻鹅脂。唇色因为刚刚动过手术而显得和脸一样惨白,尽管如此也不阻碍让人羡艳的容貌,像极了商场里的洋娃娃。想起二十多年后自己那张因为过多使用劣质化妆品而过度提前老化千疮百斑,早已看不出原样的脸,云奈心中刺痛了一下。
心口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清凉又有些温热,慢慢地蔓延到自己的四肢百骸,云奈喉咙一紧,胃里一酸一口气把之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屋外的云母从云奈一进厕所就一直扑在厕所门口听里面的动静,今天她的举动已经引起云母的高度怀疑,生怕云奈在自己眼皮底下想不开。此时一听到动静就用力的摁动门把手,却扭不开,冷汗冒上云母的额头,云母在门外疯狂地拍打着门,声嘶力竭地喊着:“奈奈!你在干什么?!快把门给妈妈打开!你怎么样了?你冷静点!护士呢?!医生呢!“
说实话云奈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之前是让母亲有多不省心,就吐一下就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想着她心里面又开始泛酸,自己是有多对不起母亲。
“妈,我没事,真没事,可能是手术后的不良反应。你别担心,不用叫医生护士。“
云母听到云奈有些吐词不清的声音,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下了,犹豫了一下,也没继续喊了,但也没走开,在厕所门口攥紧了手:“奈奈,有事就叫妈妈,妈妈就在外面,你别担心,咱再苦什么事都会熬过去的。”
云奈在里面连着应了好几声,泪水再次在眼眶里转起来,又强行被她憋了回去。环视下四周,尽管医院简陋,幸好基本设施还是在的。云奈的皮肤开始渗透出黑色的泥浆,这是在刚刚开始吐的时候就发现的事,她差点惊呼出声,突然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自己处理总比把外面情绪崩溃的母亲叫进来好,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花洒打开,云奈调试了半天也没有热水,水温冷得沁人,云奈强忍住心中的反感,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身上渗透的这些泥浆一样的杂质,花洒冲到身上,黑色的杂质像遇水则融,马上化了下去,又不断地从皮肤底下冒出来。刚开始的水温冷到云奈整个人块结成冰,随着时间的流逝,水温好像慢慢提高到让人舒服的地步。可是云奈清楚,水温实际上并没有变,在这个快入冬的季节,她呼出一口气都能看得见,要是真是这个温度的热水怎么可能一点热气都没有。
窗外的雷声大作,云奈身上总算是没有杂质冒出了。花洒被关掉,一阵风吹进来,云奈并没有感受到冷意,她光着身子再次站到镜子前,皮肤好像更加吹弹可破更加白皙光滑了一些,近看简直像,简直像初生儿的皮肤。云奈被自己的结论小小吓了一跳,到现在为止,这个梦的感觉都真实无比,若不是她清楚地知道母亲在她离家出走后第二个月就被自己在社会上结交的人杀害在医院,她怕都是会相信这一切了,因为所有所有的事都太逼真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现在是她初三的时候,是因为带人和校外人员斗殴被捅了一刀才被送进医院,这种情况在之前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在初三毕业的这个暑假,强行被云母拉回老家见亲戚,亲戚对云母两母女冷嘲热讽,有少年傲气的云奈听信亲戚对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对婚姻不贞,勾搭上司下贱,觉得母亲丢人,加上长期对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左右其词,易怒啰嗦,也供养不起自己,回家后就离家出走了,在出家门前和云母大吵了一架,把从亲戚哪里听来的消息变本加厉全骂了一遍,摔门就走。而母亲在自己离家后第二天就进了急诊科,云奈一点不知晓情况,在外面惹是生非,第二个月母亲就在医院被人动了手脚,呼吸器被拔掉超过了时间,窒息而亡,医院通知了云奈来,云奈直到母亲去世后一年都浑浑噩噩的。即使害死母亲的凶手已经找到了,但是有大人物出面盖了这件事。云奈自认不满世事,当面拦住了大人物的车,破口大骂,甚至拿砖头砸了车玻璃。被警察抓住的时候双眼通红布满血丝,被少年看管所拘留了三个月,回到家后家中也是一片狼藉,唯一的银行卡也被翻走,连部手机都没剩下。云奈找到自己往日的朋友,一概拒见,亲戚本身就厌恶云家人,连电话都打不通。云奈几乎把毕生所学的脏话骂了个遍,最后一个朋友捎来个手机,也跟自己决断了联系。云奈本身在学校就是无恶不作,无规不破,但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但是在进过少管所之后学校更不可能准她入学,云奈靠着这个手机投了无数份简历,做做小生意也赚了几万块。不得不说云奈也是极有头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拿到钱。可是几万块毕竟是几万块,这笔钱到账后,就再也赚不到钱了,根本无法长久供给自己的生活,最后还是在一家三无餐厅找了一份洗碗工。在餐馆干了七八年,也无法转正,因为云奈实在无法忍受餐馆老板的骚扰,每次想说服自己都已经是这种混球人生了,被糟蹋也无所谓,马上就能升薪了,到了真正面对老板那张油腻腻的脸的时候,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最后被老板扇了一晚上的耳光,大骂贱婊子,停了好几个月的工资。云奈也不是没想过去其他地方工作,暗地投了无数份简历,最后都石沉大海。在26岁生日的时候,餐馆突然起火了,云奈被锁在员工室,试了几次开门无果,就放弃了求生,躺回了床上。再次睁眼就是现在的场景。
云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紧牙关,要是自己真能回到14岁这年,她肯定会让母亲过上世界上最好的生活。突然云奈的拳头松了下来,这怎么可能.....呢,等第二天醒了这里所有的东西就会成为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