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是大汉东北方最边远的大镇,今日赶集,穿梭的农人瓦匠、制办货物的外地客商和往来巡逻的兵丁们络绎不绝。吆喝着生意的酒馆伙计和隔壁卖包子蒸饼的老板因为小事吵了起来,爱看热闹的人们围观着加油助威生生把路塞满。
叶琦峰迁马走着,见路被堵住后面也挤着人只好停在原地干着急。之前的两个重伤员被送到永平最好的兵站医治,早上过来看望一番他们的伤势,发炎冒脓的伤口有了好转的迹象,但是估计以后会落下后遗症可能需要退伍。
“叶总,都快晌午了,买俩包子吃吧先!”
“韩胖子,你吃的功夫有一半用在做事上我这位置早就给你了。”叶琦峰白了韩当一眼,给骑马队放了五天的假,其他人不是喝酒就是打麻将,自己今天来永平办事本来要叫猴子跟着,这胖子急火火地非要跟着只好换了他。
“呐,磨刀不误砍柴工,人是铁饭是钢,这是副千总大人您教得嘛!”
被指挥使提了半级职,职位、管得人还是跟原来一样没差别,不知叶总心里作何感想。
前面来了几个兵,分隔开了吵架的人驱散着人群,走近了看却是几个女兵在维持秩序。
“散了散了啊,没啥意思散了啊!”一个穿着旗鼓队的女孩子在那疏通着人群。
韩胖子见了丢掉叶总就跑,惊喜地蹿到跟前问好:“燕子你好!”
“你好,我认识你吗?”
“俺叫韩当,俺在骑马队做事,”韩当脸红彤彤地搓着手,紧张得都忘记跟对方说具体是哪个都哪个营了“哦对了,三年滴等待,等待雷楼某个嗨,让我顶雷个肺,扑雷个该,再丢雷楼谋嗨!”
燕子呆了一下,她没想过可爱漂亮的自己也会被骂,好半响反应过来,用着在场所有人没法听懂的粤语骂了回去:你个死胖子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给老娘闭上嘴巴你这种人怎么这么恶心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吃了鸡矢白跑到我面前当着这么多人面骂我你是不是找死你敢不敢报你是那个营的敢欺负我们女兵信不信我们旗鼓队把你们营房掀了把你们绑起来当鼓捶......
韩当听不懂面前女孩的话,他只觉得这个女孩子好美,声音又好听,仿佛梦中天上的仙子对着他口吐芬芳,阳光洒在她的刘海上衬印着明媚双眼,竟一时看呆了痴痴地笑着。
找半天胖子没找到人的叶琦峰终于发现了二人,刚刚散开的人群又围拢起来,费尽力气钻进来叶琦峰赶忙按下韩胖子的头给人赔礼道歉:
“这位姑娘实在抱歉,我这手下上了奸人的当,他以为那两句话是夸人漂亮的话,他真的不知道‘丢雷楼谋韩家铲’是骂人的话...”说着拿胳膊肘捅了下胖子,这家伙却还在痴痴笑着。
燕子双手叉着腰,两只马尾跳了跳:“我看,这话是你教的吧?你是哪个营的千总,报上名来!”叶琦峰已换上副千总的便服,和千总样式一样。
“在下四营千总,潘凤!”叶琦峰拱了拱手,“礼赔了,要是不服尽管去告我的状,姑娘保重!”
叶琦峰偷笑着赶紧拉住韩当跑路溜之大吉。
“你!”燕子气还未撒完,手指着跑脱的二人,小嘴撅着要把粉嫩的鼻子融在一起“你等着!这事没完!”
“啊嚏——啊嚏——”潘凤抽了抽了鼻子“哪个鳖孙想我了。”
潘凤头上扎着束带,身上穿着红色薄衫将官便服,铜扣腹吞的腰带上挂着个兵牌,站在闷热天气的营房内手里拿着一封信笺,看了一阵后摸了把椅子坐下来,这封调度令从昨天到今看过不下十遍,依旧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信上说是让他帅麾下所部人马跨越大半个帝国去往徐州待命,下面还夹着通关文碟和书办的提示文书。既没有写集结时间也没有写之后归属哪个卫所指挥,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
要说是之前巡边有功斩获三只蜥人,这功劳放眼天下实在尴尬,说轻吧对升迁确实有用,说重吧份量太少为了这个把他调去后方颇为小题大做。而且战报申详刚刚递上去两天,这调令就风驰电掣地发了过来,这效率比战情季报还快了半分。
‘莫不是上报战绩夸得太大,把自己坑了?’
潘凤摇摇头,把调令丢在桌上起身走向门外。
“小李!”千总叫着卫兵“骑马队休着假,你骑马去一局的营地问下老叶在不在,让他过来!”
“喏。”小李行罢军礼转身便要离开。
“慢着等等,”潘凤搓着下巴上的胡子想了想“老叶这家伙爱惜部下,估摸着他去永平看伤员了,你去永平的东门口等着,见了他立马带过来!”
“喏。”
大汉的营部设在都部里,平日里到了晌午他会去找都部守备和其他营的千总一起吃食喝酒,自打昨天收到这调令后,部里的其他将官说话总带点阴阳怪气的感觉,不是‘恭喜高升’便是‘发达了定要提携在下’,吃面没添醋都能闻到空气里的酸味。守备平日里收了他不少打点银,潘凤问他这里面有啥门路没有却是被不断叉开话题打发走。
心里生着闷气太阳烤得又灼,一点胃口没有的潘凤干脆不去都部的饭堂找气受了,哼着小曲钻回屋里准备制定行军路线和规划去。
“千总大人,有您的信。”潘凤听到声音回头,一个永平的驿卒正在下马。
接过信封打发给那驿卒两钱铜板,上书‘永平卫所榆关都四营潘千总亲启’,拆开外面的那层封皮,第一眼的落款把他怔在当场。
“小王!”叫来蹲在地上吃面的卫兵“骑马队取消休假,去永平翻个遍把叶琦峰给老子找过来!”
叶琦峰跟着火急火燎的候平快马到了营部门口。
“猴子,老潘啥情况这么急着把我叫来?”
“谁晓得哦,”候平跳下马,喝得晕乎乎的脸上写着不高兴“骑马队的假都没了全被喊来要把你叫过去。早知道我也和疤脸一起进林子逮野猪去。”
叶琦峰心道不妙,莫不是真被那女娃子告了状,指挥使大人发火找麻烦了?
小心翼翼地进了门,潘凤坐在那凳上眉头紧锁,看见叶候两人进来告诉候平出去骑马队解散继续休假。
叶琦峰把门插上后潘凤把两封信笺递了过来。一封是调令文书,翻开下一封却是成王正阳的亲笔信。
“这小子多大了,可都被封成王了?”叶琦峰先读起调令来。
潘凤比个嘘声的手势:“当我面说没事,出去你可别乱说。”
“我晓得滴,”调令内容不多,一眼看完叶琦峰开始看起成王信件“当年齐王之乱的时候他有十四吧?算来今年刚好十九了。”
信的内容不长,大意是今后潘凤所部以后归于成王,对外名号是近卫队,这次先往徐州汇合,收到信的这会成王已坐船准备沿黄河然后转陆路前往徐州。之后大部一同前往应天,详细事宜见面后议。
“你怎么看?”潘凤心事重重地问着,突如其来的调动和看不清未来的情况让他有些沉闷。
叶琦峰早已把营房当成了自己屋,直接坐在案台上:“要我说,这好事来着啊,你辛辛苦苦搞得军资每年都向上面孝敬不少,搁这北边待了三年还是个千总。现在跟着成王混,以后少说当个总兵,要是成王压过康王继了大统,当上大都督都说不准。”
“少扯淡!”潘凤踹了案台一下把叶琦峰震了震“有这好事能选上你我?成王什么身份,府里宫里大把大人物效命的主,咱俩名不见经传蚂蚁似的,他能看得上?”
叶琦峰低着脑袋琢磨了下利害:“话不能这么说,成王再大的人物,想要得势也是看老皇帝授意。从古至今哪个姓刘的不对军队看得紧,要我说,就是皇帝有意培养成王,文的方面估计是大差不差了,现在让他培养武了。”
屋里有些闷热,潘凤不敢开门,抹了把汗翻出炕上的蒲扇扇着风。“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解释不通为啥只调我的营过去,而且是去应天。调到这江南四平八稳的大后方是要干啥?”
“我也不清楚,”叶琦峰耸耸肩“你觉得呢?”
潘凤盯着案台上的大汉境内简图,长江北面的一大块地上写着楚,正对的南面一大块写着吴,西边靠着往下写着淮,这三大块中间夹着的一小坨大汉中央直属的飞地写着应天。
“怕不是要搞内战了哦。”
叶琦峰听了不置可否,现在再怎么猜也没用,能做的只有动身前往徐州,见到了正阳那小子再说。
“你跟老郭说了没?”叶琦峰歪着头打量着潘凤的神情。
“没。说句实话,真不想把他带过去,膈应人。”
郭世明是第二局的把总,平时这家伙本事还行带兵也有两把刷子,却喜欢自作主张,还老是一副‘不受重用埋没才能’的模样,搞得几个指挥使把他踢来踢去最后提到老潘的营里。
“带上吧还是。”叶琦峰被闷了一身汗,见案台上有水葫芦便抄起来准备喝。
“别对嘴!”潘凤骂了一声,叶琦峰瞪他一眼乖乖地举高点往嘴里倒。
喝完抹抹嘴,爽快道:“郭把总性子是直了点,他人总归是不坏的。这回去南边前景说不准,但我觉得往后肯定是会扩编的,正阳那小子肯定不甘于只领着你我一百来号人,老郭好歹是个熟人,日后相处起来起码心里有个底。”
“倒也是,大汉太平几十年,南方的驻兵那德行,上阵了让我带着他们我可是不敢。”
“南方太平,听说灯红酒绿热闹得很,老郭性子直做事还是认真的。他局里的兵我看了,怎么说也像那回事。”
潘凤叹了口气:“整个永平也就咱们营靠谱了。”
“可惜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叶琦峰坏笑着“还是千总不行,三年都没见升官。”
“麻的,找打!太平年代你给我找个机会立功去!”
两人扭作一团,屋外卫兵的站在几米外,突然听到里面折腾的动静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溜走如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