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朦胧中听到外面的鞭炮声,汽车的鸣笛声,我拉开窗帘看见车队经过,应该是准备去接亲了,没有想到这么早。我赶紧拉起倪芮,洗漱完往素雯家赶去,怎么也没个人通知下我们。
一路小跑的来到素雯家,她已经开始上妆了,我们满头大汗的喘着气,责怪她没有提前说好时间,她说:“不急啊,没到时间,新郎不会进来的。你们赶紧去收拾下,换上衣服,化个妆。”
屋里,化妆师,摄影师,弟弟妹妹们,挤得满满当当。我们迅速的换好衣服准备迎接新郎的到来。
屋外放完鞭炮后,就感觉到一阵喧嚣,一群人就开始往门口挤,我们在门口抵着门不让进,一个个红包就从门缝中,地缝中,塞了进来,外面的力量太大了,门不一会就被攻破了。闯进来的先是高翔,紧跟着的是薛坤和郑瑞,我差点和高翔撞了个满怀,却被薛坤一把抓住,撞到了左手边的衣柜上,背后垫着的是薛坤的胳膊。我有些尴尬的笑笑,大家的视线很快又回到了新娘和新郎身上。
薛坤顶着一双黑眼圈在后面卖力的吆喝着,气氛很是和谐。高翔在这一刻,脸上才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单膝跪地,拿着手捧花跪在床前,摄像机在一旁记录着,他接过新娘的手,我看的有些动容,希望他们是真的会幸福吧。
新娘接到酒店后,就开始迎接宾客,一切的流程和安排就如昨天彩排时一样,没有出任何差错和意外,在各种花束,彩纸,灯光的烘托下,变得温馨,有些浪漫。
我抽空偷偷跑到师兄的房间,他却不在,也不知道人跑去了哪里。
司仪顺利的主持完了所有的流程,素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扔手捧花的时候还刻意安排我站在中间,她可能是最希望我也找到自己幸福的人吧,可是我却不想去接她的手捧花。就在它快要落到我身边时,我一个侧身,顺利的躲开了,一旁的薛坤稳稳的拿在了手中。
我微笑着准备转身离开,恭喜他抢到,早日找到幸福,他却非常出乎意料的拉住了我的手,单漆跪地,递上了花。我惊讶的看着他,“搞什么啊,赶紧下去。”
“我不。”
素雯和高翔赶紧走过来,用身体遮住我们,高翔拉起薛坤,“别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好吗?兄弟。”
薛坤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拿着花,走下了舞台。
“你干什么呀,这么多亲戚朋友在,你一定要这样吗?”
“那又怎样?你怕你的师兄看到吗?”
“别闹了,明天你就回美国了不是吗?”
“你可以和我一起。”
后台的位置很小,很拥挤,舞台上司仪开始放音乐,大家也开始上菜吃饭了,我听不清薛坤最后说了什么,郑瑞和倪芮就过来了,说留了一桌饭菜给我们吃的,让我们赶紧过去。我跟着倪芮到餐桌时,师兄已经坐在那里了,并拍着凳子示意我坐到他旁边去,我迅速的领会,并坐了过去。
全程,师兄竟然没有问我任何问题,而是习惯的给我夹着菜,他是刚刚才来,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晚上,吃过饭后,爸妈先回了家,我想着要不要带师兄去见下他们,又觉得晚上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再说些有的没的,我要怎么接啊。
于是,我们在马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晚上吃多了,消消食,消消食。”
“走到明天天亮都行。”
“那师兄你厉害。”
“反正回酒店也没什么事做,任缘,你是不是还没想好带我见家长。”
“说实话,有点。我怕见完之后的事情就不受我控制了。”
“怎么会。你不用想那么多,毕竟最重要的还是跟着你自己的感觉走。”
“是吧。”
第三圈,第四圈,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了,渐渐的路上的人变少了,车也变少了。
“任缘?”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呼喊,我不用回头都知道肯定是薛坤了,拉着师兄就快速往前走。
他追了上来,“我刚去你家了,你爸妈说你还没回。正准备溜达回酒店,真巧,就碰到你了。”
“额,是好巧。”
他看了看师兄,“这位就是你说的师兄吧?”说着伸出手,做握手状。
师兄一向绅士,马上回了礼。薛坤继续说道:“谢谢你在深圳照顾我们任缘。”
“应该的。”说的言简意赅。
他又转过身问我:“上午我在后台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一脸懵逼的问:“说的什么?”
“你没听到吗?要不我们再单独聊会?”
我看看师兄,他并没有要离开,给我们点空间的意思,而是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薛坤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悦,“喂,我们同学说说话不行吗?你就不能回避下?”
“我觉得你们应该没有什么是需要背着我才能说的。”
“呵,我已经很尊重你,并且礼貌的沟通了,你不要一副好像任缘是你老婆的样子。站在这宣誓主权。”
我赶紧打断他,“薛坤,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
“你确定,当着他的面?”
“嗯。”
薛坤冷笑两声,“你跟我一起回美国。”
明明应该是询问句,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时候,却像极了在发号施令。
“嗯?”
师兄向前走了两步,“你想多了,你做的出格的举动我可以无视,你眼中的觊觎我也可以包容,但是现在,你说的这个话非常的不合适,也不合理。年轻人容易冲动是可以理解的。”
薛坤不看他,“关你什么事?你不过认识她短短一年而已。”
“如果认识的时间长就代表什么,那你们应该早就在一起了才对。既然没有,又何必强求?”
薛坤显然有些说不过他,上前推了他一下,“我没有在跟你交流。”
师兄哼笑一声,“说不过就动手,并不是绅士所为?我无意在这阻碍,只是不想你太越界。”
我拉了拉师兄,不想看他们俩争吵。
不料师兄的话有些激起了薛坤的怒火,他上前继续推了师兄两下,有些用力,“绅不绅士的,需要你教吗?”
师兄放开拉着我的手,双手向上举了举,“OK,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转头又对我说:“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真的是你以前的那个同学吗?”
我有些浮汗,“行了,别说了。薛坤,时隔几年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真的,但是,我们都已物是人非了。”
他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肩膀,“你以前就这样,不敢面对,不敢选择,我和高翔很难选吗?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就你自己还小心翼翼。我走的时候,你没心动吗?别骗你自己了。”
我听到他说高翔的时候,莫名的有些生气,“别胡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说完我转身想离开了,不想再纠缠,他捏着我肩膀的手太用力,有些疼,我挣脱不开,师兄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推开了他,如果说本身还有些美好的内心,在此刻,却变得有些破碎不堪。
薛坤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师兄牵着我转身离去,身边一辆飞驰的货车擦肩而过,吓得我赶紧往旁边走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叫,我猛地回过头,薛坤已经血肉模糊的倒在地上。我疯狂的尖叫着跑过去,在旁边喊着,“薛坤,薛坤?”
他没有动弹,我吓的不知所措,“快叫救护车,快呀。”
货车司机也吓的半死,从车上踉跄的走下来,师兄拉住他,“你是不是酒驾,哪也别想去,在这等交警。”说完拿起电话打了120,又打了110。
交警来后,货车司机辩解着说:“不是我撞得,是他自己摇晃着,没站稳,从台阶上跌下来的。”说着指着师兄说:“对,我看到就是他推的。”
师兄急忙解释,“当时我和我女朋友已经转身走了,过了会听到尖叫声,我们才跑过去的。怎么可能是我推的,你不要推卸责任。”
交警淡定的说:“有行车记录仪没有?”
货车司机:“还没来得及装。”
交警对旁边的同事说:“带他去那边检测下酒精含量。”
救护车很快也来了,薛坤被送往了医院,我们一行人被带到了派出所。货车司机还在一旁跟师兄理论着,我大脑里一片空白,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是自己在做梦吧,我猛烈的掐着自己的胳膊,直到渗出点血渍,有了强烈的疼痛感,才停下来。“我可以去医院吗?”
交警冷静的说:“你们先做完笔录。”
我意识模糊的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交警向我反复的确认,“刚才你男朋友是否推了他?”
我心跳的好快,记忆有些混乱,推了?没推?他弄疼我了,好像推了。一幕幕,不停的在脑海中重放,颠倒,又重放。我抱着头,痛苦的看着地面,“我不知道,不知道。”
之后我被一个警察带到了休息室,他给我倒了杯水,“你冷静下,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没事的。”
师兄走进来,搂住我的肩,他似乎想安慰我,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我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墙,想起昨晚薛坤的一句话:可能我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是啊,他从小就缺爱,我们为什么不对他温柔一点,多关爱一点,多点笑脸,为什么,为什么不。
心脏开始撕心裂肺的疼痛,我只想去医院。我恳求着交警,“送我去医院吧,求求你了。”
肇事者被关进了警局,师兄被要求留下,等待他们的勘察结果。在我的恳求下,一名警察把我送到了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着,不停有护士进出,却不见有医生出来,我坐在地上的一个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我当时害怕极了,真希望躺在里面的是自己。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素雯,高翔,倪芮,郑瑞,也来了医院,他们发现角落里的我时,都一拥跑了过来,没有埋怨,反而安慰了起来。瞬间我的负罪感极度上升,感觉一切都是我的错,没有征兆的失声痛哭起来。
医院的走廊里安静极了,就连时钟的摆动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开始祈祷,希望着这每一分每一秒薛坤都在坚强,在努力的活着。
终于,在凌晨不知道几点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快速跑了上去,“我,我。”
“他已经抢救过来了,但是腰椎和腿受到了剧烈的撞击,恐怕以后很难正常行走了。家属去一楼把费用结一下好吧。”
听着这冷冰冰的字眼,又庆幸,又崩溃。
重症监护室外,我扒在玻璃上,看着插满管子的薛坤,你快点醒来吧,只要你好起来,怎样都行。
三天后,薛坤被转出到普通病房,他睁开眼看到我时,我以为会是冷冰冰的眼神,可他却对着我笑了,眼睛弯弯的,这个男孩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要遇到我。
我一看到他笑,眼泪就刷刷的向下流,停不下来。我在他的病床旁支了一张行军床,每天睡在医院里,陪着他,看着他,我们经常都不说话,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大概过了一周,中午我在喂薛坤吃饭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吓得我手一抖,菜撒了一地。
那个曾经也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叔叔,走了进来,出场方式都和几年前一模一样,他顶着越发花白的头发,走到床边,用凶狠,犀利的眼神瞪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秉着呼吸,一动不敢动。
他开口说话了:“你是任缘吧。我儿子只要碰到你就没好事。”
声音浑厚的像是在宣判我死刑,我开始不停的重复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你把地上收拾一下,就出去吧。”
我趴在地上,拿着纸巾使劲擦着地板,一遍又一遍,直到看不见一点油渍。薛坤声音微弱的说了句:“不怪她,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忍住的眼泪又开始拼命的低落的地板上。
叔叔说:“你现在需要的是离开这个环境,和好的治疗。我说了不让你回来,你非要回来。明天办理出院回美国。”
一字一句冰冷的让人以为是后爹,没有任何关心的字眼,理性的让人害怕,也不敢违背。
我蹲在病房的门口,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叔叔推开门,站在门边,毫无表情的对着我说:“再去买一份饭,今天你留医院陪他,让他明天安心的走。希望你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说完朝着走廊外走去。
我弯着腰,点着头,“好的,好的。”
买好饭,走到床边,薛坤的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滑落,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哭,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只是一直帮他擦拭着脸颊。刚擦完,又哭湿了。“要再见了,任缘。”
“你回美国是对的,那里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说不定以后还可以打篮球的,回去后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好好锻炼,会好起来的。”
“嗯。”
一晚上,我躺在床边,他躺在床上,没有说一句话,静静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知道他也没有睡,只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叔叔就来医院办了出院手续,找了俩救护车送往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