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规心中埋藏最深的东西被触动了,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就已满是苦涩。愣愣的看着鼋陀真人的方向,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但有有些不敢听到他接下来的话。
两人震惊的神色被困在半空水球之中的“纳”看在眼里,但是背对着他们的鼋陀真人却没有发现,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一个月之前,我巡游河中的时候,见到河岸边有一佩剑女子独自行走,英姿飒爽,气度不凡……”
“李掌门这会儿又不在这里,你的马屁还是收收吧。”半空中的“纳”开口嘲讽道,毫不留情的揭着鼋陀真人的老底:“我认识你也不是第一天的,就你的德性,看到河边的过路修士,还不得下手将人截回?如果是李掌门的话,可碰了硬钉子了吧。”
“你这妖物有着玄灵老友的记忆,倒是有些见识。”鼋陀真人也不恼,大大方方的承认道:“若是寻常过路修士,少不得被我一个大浪打到湖底,任我生杀予夺。但是那天见到的女子却是气度非凡,我哪里敢造次,不过是露面了,想交个朋友罢了。”
鼋陀真人第一次见到居然有女子能够潇洒如斯,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霸道如斯。
甫一见面,女子便捏着鼻子说鼋陀真人身上血腥味太重,因果太盛,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离远一点是鼋陀真人自己的想法,但是女子的原话是:“滚回污水坑里待着,再敢有害人之心,我便扒了你那龟壳。”
虽然是野修,但也杀过不少名门大派底子的鼋陀真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随手一挥,唤起一座大浪,眼看着就要将女子卷落水中。但是那女子却半点动作也无,巨大水流在就要挨上她衣物的那一刹那,不知哪里传来一股巨大冲击,将整个巨浪崩成水花千万,消散于半空之中。
施法的鼋陀真人也受了无形的冲击,一瞬间便高高的飞了出去。鼋陀真人身上穿的是一件从一个少年修士身上剥下来的“锦绣袍”,曾经正面硬抗了一位不动境界的佛门高僧一拳而毫发无伤。但是在这无形的冲击之下,却化成条条碎絮,伤了法宝根本。
但也正是如此,保了鼋陀真人的一条命,让他不至于直接命丧黄泉。正当他躺在地上打滚的时候,那女子却信步走了上来。看着他背后的龟甲,有些意外。
“生吞妖丹却没有被妖气反噬,嗯,是条路。”女子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因法袍震碎而漏出来的鼋陀真人的后背,很容易的推算出他的过往:“之前被妖气影响,杀了不少人吧?虽然有些对不起因你而死之人,但是毕竟我和天道也不熟,替天行道的事年轻的时候做多了,我们来做个交易?”
满地打滚的鼋陀真人的痛有一半是装出来的。打肯定是打不过,装装可怜说不准还能蒙混过关。这会女子口风松动,鼋陀真人立马停了下来,跪在女子面前求饶道:“不敢交易!不敢交易!仙女奶奶有事您吩咐就是,老朽一定在所不辞。”
女子脸色不豫,笑骂道:“你才奶奶,我有那么老吗?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峨眉派李英琼。说好交易就是交易,姑奶奶我从来没有白拿人家东西的习惯。”
“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上了。”修仙界中,就算是聋子,也听过峨眉掌门李英琼的大名。也是,如此潇洒又霸道之女子,哪里还能做第二人想。鼋陀真人心中悲苦,脸上还是要挤出笑容:“原来是李掌门,久仰久仰,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做了冒犯之举,该死该死。”
“你确实该死,但不是因为冒犯了我,而是因为你犯下的杀孽。”李英琼挑眉看了一眼,并不在意这会儿低眉顺眼的鼋陀真人的说辞,而是缓缓的抽出腰间的紫郧长剑,厉声说道:“过几天我要渡劫飞升去了,总觉得心神不宁。正好遇上你了,等等就借你的龟壳卜上一卦。若是你撑得住,往日冤孽全销,我一肩担了,日后你好好做人便是;若是你撑不住,灰飞烟灭,也算是为了过完杀孽赎罪了。”
鼋陀真人完全没有领会过来李英琼话中意思,不是算卦吗?扶乩还是铜钱?为什么还会飞灰湮灭?什么时候算卦竟然成了这么恐怖的事情了吗?
不等鼋陀真人想通,李英琼一脚就将他踢翻了过来,龟甲一面朝天而卧。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凌空劈下。只听平地一声雷,一道巨大的天雷凭空出现,直挺挺的劈在了鼋陀真人的身上。
比起之前的无形巨力,天雷的威压之力何止百倍。算是元婴修为的鼋陀真人被硬生生的压在地面上,再也没办法抬起身子,心中如走马灯一般,过往旧事一一浮上心头,被他溺毙的面容、被他啃断的脖颈,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已忘却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原来他们当时是这个感觉吗?唉,现在想来,当时该有更好的办法的,真没到打生打死的地步。哟,原来自己也会有后悔的念头吗?算了算了,到了地下若是能再见,自己在与大家赔个不是好了。这辈子缺德事做得太多,下辈子保不准真的要投胎成王八。
天雷之力来得快,去的也快。鼋陀真人的嘴角还噙着笑,那道天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放下了这么多年心中症结的鼋陀真人只觉得心中愉悦,就这么闲适的趴在坑底,半点都不想起来。
就在鼋陀真人趴在地下之时,自己的龟甲之上已经悬浮其一个玄妙卦象。站立着的李英琼认真的看了几眼,手指翻飞的掐算起来。
“豫:利建侯、行师。嗯,好兆头。六五,贞疾,恒不死,嗯,还是该好好做点准备。只不过我修雷法,这坤像是怎么回事?”
李英琼在地面上自言自语,被砸到地坑中的鼋陀真人也退去了身上的酥麻,尝试的站了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虽然被天雷劈的片体鳞伤,但他总有一种卸下百年包袱,浑身舒坦的感觉。
推算完卦象,李英琼斜睥了鼋陀真人一眼,开口说道:“按我推算,先前你做得诸多恶事有你自身贪图修为的原因,但也是因为心智被妖气侵蚀,控制不住嗜血欲望。现在,你一身冤孽和妖气已尽被天雷洗去,以后好好修道,莫要再做恶事了。”
困扰自己这么多年的妖气反噬,就这么一剑消掉了?李掌门到底是有多学究天人,连佛门的除业障之法都能随手使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异变的鼋陀真人只顾得跪下向着李英琼磕头道谢,但是不等他开口表忠心,李英琼就话也没说的仗剑而去。
仙人淼淼再难寻。
毕竟土克水,对缩成一团的“纳”,鼋陀真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是借旁边无可匹敌的大河水势一点一点消磨它的外壳。虽然进展缓慢,但也稳操胜券。鼋陀真人也就有了闲心一边控制着河水,一边把自己和李英琼相见之事和沈天他们细细说来。
虽然除了一身妖气与孽障,但是那天雷是实打实的打在了鼋陀真人的身上,算是李英琼对他过往的一些惩罚,伤口恢复的十分缓慢,直到今日“王玄灵”化生找到他之后,伤口恢复的鼋陀真人才第一次爬出水面,一直没有机会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这桩壮举。
从头到尾被打还遭雷劈算什么壮举?废话,有本事你去和李英琼打一架,挨了她天雷还能不死的,就问世上还有谁。
善解人意的沈天十分识趣的捧道:“半月前,李掌门仗剑飞升天外,想来与她最后交过手的就是真人您了。听说李掌门行侠仗义,道法高妙,真人能得其认可,并赐下除障天雷,真可谓无上造化啊!”
沈天的马屁拍的鼋陀真人十分受用,但他还是第一时间抓到话中重点:“李掌门渡劫飞升了?”
“小子亲眼所见,就在东南边鳌背村旁,鱼尾山上。”沈天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也是峨眉弟子的事,只是补充道:“当时有峨眉仙长在周边护阵,刚开始看到人影飞天而去的时候还在纳闷是何物,后来峨眉仙长才来向我们解释,还有福喝了一壶峨眉仙酒。”
闭关养伤的鼋陀真人哪里知道这些,被沈天半真半假的话唬的激动不能自己,一下朝着东南方向跪拜下去,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有些激动的说道:“恩人除我业障,大恩未曾相报,没想到已飞升天外,真乃大德之人有大福。两位小兄弟见证,老朽今日在此立下不杀之誓,再也不敢因一己私欲滥杀无辜!”
“被人电了还这么虔诚,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沈天悄悄的撞了沈规两下,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人家说的多好,我的马屁太生硬了,还是你酸溜溜的说着好听,赶紧说话啊,等等我们好跑路。”
从听到李英琼三个字开始,沈规就变得失了神,只是呆呆的听着鼋陀真人讲述着他们相遇的故事,脑中满是一家人的音容笑貌。
有些事,你只是听到一个名字,都能再在心中天塌地陷一次。
沈天一撞,沈规这才回过神来,口干舌燥的说不出话来。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嘶哑的开口说道。
“她是个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