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最快的两幢房子都快做好一层了。”他说着走到窗口，指着前面的工地说，“还有六幢也做到正负零了，再过一个多月，也要封顶，开发商应该给钱了。”
秦老板转身诉苦说：“孔总，我们从进场到现在，一分钱也也没有看到过。真是急死我了，民工们没有生活费，要停工闹事；材料商结不到材料款，不肯再给我送材料，这工程还怎么做下去啊？”
“这六幢房子的报表呢总共多少造价？”孔贵方气度不凡地说，“直到现在，开发商一分钱工程款也没给过我。订合同时，我还给了他五十万保证金呢。”
“谁不知道你孔总有实力？”秦老板说，“我已经垫进去一千多万了，你哪怕先付给我五百万也行。”
孔贵方说：“走，我们到工地上去看一看。”
秦老板就喊了一个施工员，给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安全帽戴了，带他们往工地走去。
郭艳红戴了安全帽，象个女工程师，跟在他们后边，好奇地看着，一声不吭。建筑工地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平时，她经常看到路边耸立着一个个工地，可近距离接触甚至深入其中，还是第一次。
正在走出去的时候，孙洪兴派在工地上的那个业主代表见了孔贵方，连忙叫住他：“哎唷，孔总，你今天来啦？难得见你的嘛。来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关于质量，进度，还是资金问题，都很要紧。”
孔贵方对秦老板介绍说：“她是财会，以后就负责这个工地的总账，你领她去看一吧。”说着跟业主代表上去了。
于是，只有郭艳红一个人跟着他们往工地上走去。
“范华。”走在前面的那个施工员，领着他们从一幢正在现浇的房子边经过时问一个包工头，“这一层，今天你们什么时候能浇好啊？”
“看来，晚上要加班了。”那个叫范华的包工头站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过去，笑咪咪地回答。
“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浇完它。”秦老板以命令的口气说，“现浇板，是不能分两天浇的。”
范华应诺说：“我知道，我知道。”没说完，就两眼发直，目光粘在后面的郭艳红身上，不动了。
郭艳红感到了他和工地上其它民工向她投过来的异常目光，就将安全帽往下压了压，心里骂道：这些人真讨厌，目光赤裸裸的，简直让人受不了。
那个叫范华的包工头，大约为了显示他与一般民工的不同身分，就扯开喉咙喊道：“小包子，水泥的配比要掌握好，不要多，也不能少，知道吗？”
“喂，老张，你拿震动棒要多震震，尽量震均匀些，听到了吗？”
“嗳，我说刘学军，你拖不动，就少拖一点，走快一点，多拖一车，不是一样的吗？”
这最后一句话，象晴天霹雳，把郭艳红吓了一跳。她立刻转身朝范华喊的方向望去，心里禁不住叫了一声：我的天哪——他真是刘学军吗？
只见这会儿，一个男人正象一头黄牛，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弯腰弓背地拖着一车水泥，从南往北一步一步艰难地走来。
他的头几乎低到了地上，脚尖用力地蹬着路面，两臂高高地反剪着抓住拖车把，一步一颤地拼命往前蹭着。汗象雨一样从脸上滴下来，嘴里随着脚步，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号子：“哎呀，哎哟哇啦……”
郭艳红被这个意外发现震撼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真是一个曾经的老师？真是她热爱过的恋人吗？
她实在不忍心多看他的惨状，赶紧转身，将安全帽压到眼睛下面，往旁边一幢小工棚里躲去。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更不能让他知道她现在的身份。
他怎么会到这个工地来做小工的呢？她的心揪紧着，禁不住热泪盈眶。
郭艳红偷偷看着外面这个做着苦力的人，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一个本科生，当过老师的读书人，怎么就象牛马一样在这里做小工呢？他这一天累死累活，能挣多少钱啊？
而孔贵方和那个姓孙的，没有他那么高的文化，什么活也不干，只凭一些关系，凭一张合同，就要赚上千万，甚至更多的钱。这公平吗？老天啊，你这不是在捉弄人吧？！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啊！
“喂。”这时，秦老板回头发现她缩在那个工棚里，喊她。
她赶紧朝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喊出声，然后往后指指。指完，她就转身，埋头冲出工棚，往项目部奔去。
奔到项目部，她紧张得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了：“孔总，快，快回去。”
孔贵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啦？”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不是，我身体不好，快回去。”
项目部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一头雾水。
她连忙用手按住肚子：“我肚子，痛得，好厉害，要去医院。”说着，就佝着肚子转身往楼下走去。
孔贵方疑惑地跟下来，却正好被从外面走进来的秦老板挡住。秦老板站在他面前，带着哭腔说：“孔总，你什么时候给我工程款啊？这里，真的快断炊了，民工们要停工闹事，你不能不管啊。”
